李未阳在地上揪了根狗尾巴草,拿草叶轻轻搔她的鬓角,说着:“小郡主,该回家了,醒醒。”
还是没反应。
不得已之时,只好祭出杀招,他清了清嗓子,端着正腔喊:“温先生好。”
“温先生”三个字魔音入耳,仿佛兜头一棒,乐岚瞬间惊醒,便见李未阳挂着一脸得意的坏笑,目光闪闪地把她看着。
扰人美梦就算了,竟然还装成温先生吓唬她!
她佯怒地抬起手掌,作势朝这缺德的天灵盖拍过去,却半途被他捉住了手,掌心一动,在她手里放了一样东西。
细细凉凉的,有点扎手。
乐岚翻过来一看,见是一只用草叶编成的蜻蜓,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吹一口生气,就会振翅飞走似的。
日长且静,风轻且宁,晨光透过枝叶错落遍洒一地,乐岚捧着这只草叶蜻蜓,手心却忽然像被烫了一下,没能拿稳,掉在了地上。
他一挑眉,“怎么,这还嫌丑?”
她目光有些躲闪,沉默了片刻,道:“……扎手。”
李未阳不以为意,把蜻蜓从地上捡起来,吹了吹土,宝贝似的收了起来。
此间事已了,乐岚准备回京,他却仍然坚持要南下。
她震惊道:“你疯了?有人想杀你,你还往江南跑,上赶着往人家刀口上送?”
李未阳满不在乎的一笑,“怕死归怕死,差事还是要完成的,何况还有个假钦差在前面,我这个真钦差怎能落于人后?”
他上赶着找死,她也无可奈何,所幸经此一番波折,京城里又调过来三名高手,路上只保护他一个人,应该不至于再出什么意外。
李未阳坚持让其中两人护送她回京,乐岚果断拒绝,她自己就顶的上一排护卫,带多了也只是累赘,反观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才是最需要保护的人。
休整了一夜,她备马上路,李未阳打点好了行李,正在客栈外等着,乐岚以为他要去江淮,同行了一段路程,才发觉不对劲:
“你不应该往南走么,怎么跟着我一路往北?”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回京,何况你不远千里过来找我,我怎么也该送你回去才是。”
他边说边笑得灿烂,乐岚别过眼忽略了他,只当马背上长了朵八仙花。
无端受了个白眼,仍然没能影响李未阳的好心情,他一个人仿佛长了三张嘴,上谈天,下说地,中间讲讲风土人情。
乐岚抬头往晴空上瞅了一眼,回头道:“你猜我刚刚在天上看见了什么?”
他兴冲冲道:“燕子,还是白云?”
乐岚:“看见了某人的尾巴。”
李未阳:“……”
一路走马观花,不知不觉已经临到京城,城楼遥遥可望时,乐岚道:“不必送了,我要去大名寺一趟,谢颜正在寺中等我。”
李未阳沉吟道:“既如此,我陪你进去好了,顺道烧个香。”
寺中来往香客甚多,乐岚是来找人的,不用去正殿参拜,和他不同路。走过了大门,她往禅房去时,李未阳却忽然叫住了她,悄声叮嘱:
“等下见到谢小姐,若有人问起徐州的事,万不可向外人说出我们在斧师山的所见所闻,切记切记。至于这故事究竟怎么说法,你随意发挥就好。”
徐州密室中的那些东西关系重大,乐岚分的出轻重,让他放宽心,便往禅院后山去了。
待见到了谢颜,谢颜果然问起事情的经过,她按照李未阳的嘱咐,开始随意发挥起来。
从李未阳如何粗心大意与侍卫走散,又是如何倒霉遇上了下山巡逻的土匪,被捉回匪寨后是如何胆战心惊写信求助;而她又是如何英明神武直闯山寨,救出了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的李未阳,故事讲完,谢颜的神色难以名状,乐岚啐了口茶,默默想:是不是编得有点过头了?
“后来呢?”她问,“你们是怎么离开那里的?”
“后来啊,”乐岚道,本想说他们侥幸遇上了下山送酒的贩夫,躲在酒车中才全身而退,话编出口,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一个被她忽略了许久,却无比难解的问题:
李未阳当时究竟是怎么下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