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这样好吗?”川津先生看着场中从地上一骨碌爬起,又一次冲上去的小男孩,担忧地说,“河童力大无穷,他这个小身板是不可能赢的,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成长哪有不受伤的。”南弘笑着安慰他说,“放心吧,他会赢的,肯定。”
川津先生怀疑地看了一眼南弘,心里暗道,所长这么有自信,莫不是嘱咐凛暗中帮忙?既然如此,他还是别瞎操心了。想到这儿,他便放下心来专注地向赛场中看去。
场中,小男孩已经不知道被对手摔飞了多少次,在与地面的磨蹭中,衣服变得皱巴巴的,头发也极其凌乱,甚至还有几根草叶混在发丝间,可即便如此狼狈,他却始终没有认输,连眼泪也不曾流下一滴,摔倒了就默默地爬起身,再一次,再不知多少次凝聚力气向?着对手冲去。
渐渐的,他爬起得越来越艰难,奔跑得也越来越慢,行?动间气喘如牛,额头上满是汗水,身上虽然没有明显的外伤,却也几乎达到了体力极限。
围观的小妖怪们,不光座敷童子们,就是河童们也不再呐喊欢呼,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集体静默地矗立着,几十双眼睛带着复杂与心疼的神情默默看着他被一次次击倒,又一次次奋起。
“别再来了。”又一次把小男孩摔在地上后,河童绿绿终于受不了地大喊,明明每一次都赢得那么轻松,明明没有耗费半点力气,可是他的手却像是绑上了千斤沙袋一样,一次比一次抬得沉重。
“不。”小哲拧起小眉头,只说了一个字就又如蛮牛般冲了过来。
“你?。”河童被他气得不行?,手上比之前?都要用力,狠狠地把小男孩摔趴在地。
“呼,呼。”也许是终于耗光了力气,也许是这次摔得格外厉害,小哲挣扎着爬了几次才成功站起,两条小细腿颤颤巍巍,仿佛随时可能倒下。
他这模样让河童绿绿看得越发来气,回头对身后的手下们说,“怎么样,次数到了吧,他没有挑战机会了吧?”
河童们面面相觑,还是站在前列的某个小矮个小声回复,“我们都没数啊。”
绿绿:。。。那还比个毛线。
座敷童子们同样光顾着关注比赛了,没人分神去数到底比了几次。
“还剩一次。”倒是南弘在一边说话了,他紧紧盯着河童绿绿的眼睛,似有深意地说,“让他回家的机会,只有一次了。”
河童绿绿被他看得莫名心虚,转头色厉内荏地对小哲说,“听到没,还有一次,这次输了就乖乖离开。”
“嗯。”小哲的声音仿佛带上了哭腔,小小的身体颤抖着,没有像之前?一样立刻冲上去,而是紧张地捏住衣角,呆呆地说,“最后一次了,今天回不了家了吗?”委屈的小模样让人心疼。
他的声音细弱而微小,却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河童绿绿的耳朵里。
——“啊,天快黑了,得赶快回家了呢。”
——“妈妈在等我吃饭啦。”
——“哈哈,太好了,终于赢啦,我要回家了,再见。”
这一刻,往日的无数记忆与小男孩扑过来的疲惫身影重叠到一块,有他们在河边捉鱼看虫,也有踩在河畔互相泼水嬉戏,一幕幕一件件,如走马灯般闪现。
最终定格在夕阳下,小男孩挥动的手臂与阳光的笑脸上,那是每一次分别时都会有的场景,男孩总会笑着安慰他,“再见,等我,我明天还会找你来玩哦。”
男孩的身体已经冲到了近前?,河童绿绿的目光却仍在放空,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挣扎了下却还是轻轻放下,如释重负般,任由小男孩的肩膀撞在自己身上,脚下踉跄着向?后方倒去。
天地旋转间,望着海螺内虚假的蓝得过分的天空,河童绿绿想着,他还是怀念以前?的日子,最起码那时候,不论输赢,不论相聚还是分别,男孩脸上露出的总是笑脸而不是泪水。
“哇,赢了!”
“赢了!”
后方的座敷童子们激动地一拥而上,把气喘吁吁几乎站立不稳的小哲拥在中心,欢呼声响彻了整个小岛。
而另一边就凄凉多了,河童绿绿像是个被翻了壳的乌龟,孤孤单单地倒在地上,身后的河童们静静看着他,不知是被惊到了还是怎样,都一动不动。
半晌,河童绿绿才单手撑地,落寞地爬起身向着溪边走去,他会依照约定把河童们的控制解除,也会把海螺打开放了大家,最后再独自一只孤单地离开,但至少现在,在他失去了朋友也失去了族人,变成孤家寡童的时候,他想先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
“绿绿。”却在这时,小哲的声音在身后将他唤住。
河童绿绿诧异地回头,便看到了那张本以为再也看不见的阳光笑脸。
“明天,我还来找你玩。”小男孩如是说到。
你?,你?还愿意来找我玩吗?河童绿绿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不敢问出来。
我们还是朋友吗?我还能跟你?一起玩吗?也许他不用问出口,因为对方的笑脸已经给了他答案。
“嗯,我现在就送你?们出去。”河童绿绿开心地说着,感觉自己冰冷的心像是又活过来了一样。
却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后颈有一瞬的勒痛,紧接着身边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
“我说,别扭闹完了?”南弘一边把手里的海螺交给川津先生,一边狞笑着问。
“什么意思?”河童绿绿警惕地看着眼前小孩身成人心的人类,现在海螺在对方手里,他不敢妄动。
原本在庆贺的座敷童子们也停了下来,不解地看向?南弘。
“哦,我要你?陪我玩。呀,我得回家没时间。”南弘学话般分饰两角语气夸张地演完,点评道,“这么点小事,至于吗?还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要我说啊,你?们就是太闲了。”
说着他指向?呆楞的河童们,“就说说你们,上百只河童,连几个大字都写不对,全是错别字,就这文化?水平还成天想着玩呢?”
“还有你?们。”他又指着座敷童子,“整天鼓动小朋友到处耍,识字吗?会背古诗吗?能数到一百吗?加减法会做吗?知道什么是乘除法吗?座敷童子也不能是文盲吧?”
“所以我说,出去后你们也别想着玩了,就你们的文化?水平,已经基本告别玩乐时间了,赶紧上上文化?课,新世纪的妖怪没有文化?是会被笑话的。”
“唉,你?们这些小妖怪啊,也没个家长,不过既然是我们漓木县境内的小妖怪,我们妖怪派出所就会负起责任来,放心,出去后我会尽快把妖怪幼儿园办起来,请几个有学问的老妖怪,你?们,还有你?们,都来上课。”
“只有作业量上去了,小孩子才不会闲得没事找事。”南弘最后总结说。
“嗝,嗝。”小哲被南弘这一通训话都说傻了,这一刻,南弘的脸跟恐怖屋中的场景重合起来,被摔了三?十多次都没掉一滴眼泪的他被吓得小声啜泣,“我,我不要写作业。”
河童绿绿四十五度忧郁望天:。。。小哲啊,我的朋友,在传说中的作业面前,请恕我跟你?明天见的约定不能遵守了,啊,也许这辈子咱们都见不到了,为了美好生活,我们得立刻举族迁出漓木附近的水域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