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一种比烫更?难忍的?痛苦,从四肢百骸蹿升而起。
他痛到浑身颤抖,汗珠自全身毛孔渗出,仿佛有千百根牛毛针扎。
贺雪真看向崔治,他紧紧咬着牙关,只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疯狂哀嚎。
“这就是小理经受过的?痛苦,难受吗?”崔治眼眶红了:“我为?了他拼命求你,你假装答应我放过他,背地?里还是叫人把他毒死了,用的?就是这鹤顶红,感觉如何?”
贺雪真手指扣入地?面,咬紧牙关,他想说他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他没叫人杀崔理,但他们之间相隔的?天堑,并不是崔理一件事造成的?,解释也无用。他更?怕自己一开口便会毫无体面地?惨叫,他不要在崔治面前沦落至此?!
那痛渐渐地?轻了,贺雪真甚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了。
接着,他发?现自己真的?飘了起来。
变成鬼了啊,贺雪真无所谓,但他发?现自己只能跟着崔治。
他跟在崔治身后,看着他让人把自己的?尸体用草席一卷,丢到菜市口,看到所有人都在欢庆镇南王登基,他这个荒淫昏聩,无道失德的?君主?终于死了,没有人为?他流泪伤怀,真是凄凉得让他想笑啊。
跟在崔治身后,他才知道,把他掳到京城那座庄园的?,是凤律。凤律是太傅的?门生,是太傅留给他的?肱股之臣,也是他年少时?用憧憬爱慕的?眼神看过的?对象。
六岁时?父皇病逝,贺雪真年幼登基,十三岁太傅病逝,这世?上真正疼他的?人,再也没有了。夜夜坐对宫殿的?残烛,贺雪真曾经幻想过能有一个全心全意只爱自己的?人出现,或许是凤律这个同门师兄对他太好,让他有了温暖的?错觉。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露骨了吧,一次,君臣两人私下相处时?,凤律用无法忍受的?表情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陛下。”
作为?臣子,竟敢对九五之尊说出这种话?,或许是凤律笃定软弱的?皇帝不能拿自己怎样,也或许是贺雪真对他太纵容。
贺雪真的?确没有责罚凤律,只是默默疏远了他。
后来贺雪真娶崔治为?男后,更?是与凤律没有任何接触,可凤律竟辞官离去,再听到他的?消息时?,他已经做了镇南王的?幕僚。
为?什么?
凤律派人把自己掳走?,又想做什么?
真的?有这么恨自己吗?
没事的?时?候,他就在想这些人,想这些事,想到头疼也不明?白?。
变成鬼,感觉也跟着迟钝,无法把握时?间的?流速,有时?觉得才刚死没多久,有时?又猛然惊觉已经过了十多年了。
这十多年,他跟在崔治后头,看到了很?多事情。
他看到镇南王登基,在凤律与崔治的?帮助下大力推行改革,朝野气象一新;
他看到镇南王与太后私下取笑父皇与自己,称他们是废物?爹,草包儿子;
他看到凤律权倾朝野,崔治不甘其后,两人在朝堂上你争我夺,各占半壁江山;
也看到崔治用轻蔑的?口吻评价他:“贺雪真算什么东西。”
渐渐地?,贺雪真感到累了,感觉已变得迟钝麻木,或许这时?候崔治挖坟鞭尸,他都不会有什么情绪。
他感觉到,离开的?时?候到了……
再度睁开眼,当看见眼前的?雕梁画栋,明?黄暗朱,贺雪真知道了,这是他曾经做了个窝囊废皇帝的?那一世?。
在这一世?,六岁时?父皇驾崩,太后把持朝政,召回?了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大将军率十万大军回?京。自那以后,朝中有了一位铁血摄政王,后宫有了一位冷血太后。
太后并不是他的?亲生母后,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亲骨肉镇南王。摄政王自以为?已坐拥天下,其实和贺雪真一样,不过是一颗可悲的?棋子。
他坐起身,看了一眼胳膊和腿,这身量,约莫是他十五六岁的?时?候。摄政王已经把持朝政十年之久,而太后的?亲生儿子镇南王已去了西南封地?,此?时?应该也在招兵买马,伺机而动。
宫中禁卫军是摄政王的?人,朝中大半文?武官员,也是他的?人。摄政王此?人手腕冷酷铁血,就算有反对他的?,也是敢怒不敢言。
思索间,贺雪真已对眼下的?局面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他试着呼吸吐纳,惊讶地?发?现,这个朝代时?空之中,竟有丝丝缕缕的?灵气可供修炼。
想来也是,前世?他死后变鬼,说明?这个时?空的?确是有灵神异怪存在的?,间接证明?了灵气的?存在。
当然,修行之事,不能一蹴而就,但强身健体,逼出体内毒素还是可以的?。
是的?,他体内有毒,慢性毒素。
摄政王不甘心有实无名,在太后的?挑唆下给他下了慢性毒,时?间久了,身体虚弱,脑袋昏沉,就算上辈子崔治没毒死他,他也活不过二十五岁。
贺雪真正坐在床帐中,刺破手指,一点点吸收灵气,逼出毒气。这时?宫人走?进来向他回?禀:“凤大人求见。”
听见凤律的?名字,贺雪真微微皱起眉,说:“不见。”
话?音刚落,一人的?脚步声已进入寝殿之中,“陛下为?什么不想见臣?”
贺雪真坐在床帐内,凤律声音带着笑,走?上前来要揭床帐。贺雪真十三岁便与他一道读书玩耍,两人亲密惯了,揭床帐做这种事做来很?是顺手,宫人都是被派来看守贺雪真的?,更?不会责备他逾矩。
贺雪真冷冷道:“朕不想见你,还需要理由吗?出去!”
凤律一愣,垂下手,默默退后两步:“是臣逾矩了。”
凤律抿着嘴,默默退出了寝宫,一脸黯然。他不过二十三四岁,平素一席青衫,容姿俊秀,温和可亲,此?时?神情黯淡的?模样,让宫女们心生怜惜,安慰他:“凤大人,今晚摄政王又要在宫中设宴,陛下怕是为?这事心情不好,并非讨厌你。”
摄政王嚣张跋扈,经常在御花园中宴饮,还时?常让太后作陪,皇帝倒酒,这些事,凤律是知道的?。
他悄悄捏紧拳头:“好,我知道了。”
凤律出了宫,半途中遇见新科状元崔治。秋闱刚过,崔治走?马上任大理寺寺丞一职,比凤律一个户部右侍郎低了一头,虽然年纪轻傲气盛,但该做的?表面功夫也不曾落下。
可没想到今天他见到凤律,竟是懒洋洋地?扫了一眼,招呼也不打,端的?是傲慢至极。
凤律简直满腹疑问,为?什么今天不止陛下奇怪,连这位崔寺丞也这般奇怪?
凤律回?到家里,家仆告知兵部职方司郎中燕红云拜访,正在等他呢。
凤律已经料到他会来,叹了口气走?进院子里。
前阵子,何尚书因得罪了摄政王,全家被下入狱中,被好一番拷打折磨,燕红云是何尚书的?门生,自然要全力搭救座师。
若能救,凤律早就出手了,可何尚书得罪的?是摄政王。
贺雪真终于把毒素全部逼出体外,污血流了一帕子,奇臭无比。
贺雪真叫宫女拿着炭火盆进来,把帕子丢进去烧了。宫女提醒他:“陛下,该更?衣了,御花宴就要开始了。”
贺雪真眉头一皱,想起来了,前世?摄政王经常在御花园内宴饮作乐,还取了个不文?不白?的?名字,叫御花宴。
贺雪真心生厌恶,对宫女说:“你去拿纸笔来。”
宫女不知道用意,乖乖的?取来了纸笔,贺雪真让她退下,提笔开始画符。
虽然他没有修为?,但至少还有这一手炉火纯青的?画符本事可以傍身。他记得摄政王身边有个道士有几分本事,他又怎能一点准备也没有。
画了几张符,在宫女的?再三催促下,贺雪真施施然换了衣服,乘步辇往御花园去。宴饮已经开始,摄政王与太后相对而坐,远处的?水榭台上正上演着时?兴的?戏曲。
“陛下怎么还没来?”摄政王谢玄面露不悦。
太后悠悠一笑:“陛下九五之尊,摄政王等一等又有何不可呢?”
太后不过三十出头,是个风韵十足的?美人,这阴阳怪气的?话?一说,摄政王恼意更?甚。
这时?贺雪真终于到了,摄政王扫他一眼,冷冷道:“陛下可真是大忙人,三请四催才来,这歌舞都已经开始了。”
贺雪真走?上前,施施然在谢玄上首坐下:“朕日?理万机,自然忙碌。”
这话?一出,别说谢玄,太后也诧异得抬头看了过来。
谢玄登时?脸现怒容:“兔崽子!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了!不想今晚吃挂落,就来给?子倒酒!”
贺雪真盯着他看了一眼,站起来,抓起酒壶,一手执杯,竟当真乖乖倒起酒来。
谢玄勉强消了些气,想来是这兔崽子太嫩,不会说话?。太后则有些失望,她还想看谢玄这村夫狠狠抽贺雪真一顿呢。
贺雪真倒满了酒,看向谢玄,谢玄端起架子,等着他赔不是。
贺雪真一扬手,整杯酒都泼在了谢玄脸上。
“让朕给你倒酒,谁给你的?狗胆。”贺雪真语气冷漠淡然,下手却?够狠。他丢了酒壶,抓起谢玄的?发?髻,用力按进了汤盆里!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大大一直想让贺雪真杀了崔治,但我个人觉得,对崔治来说,死了一了百了,什么痛苦都没了,做个舔狗怎么舔都舔不到才是折磨。摄政王和镇南王是两个人哈,镇南王和贺雪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是太后的亲儿子。摄政王以前是大将军,贺雪真父皇一死,他就回京拥立贺雪真,自己做了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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