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闻言,红着眼眶,走进卧房。
当她看见女儿红润安详的面容,脸上总算有了些许宽慰,只是……想起女儿生前种种,顾夫人禁不住又再次痛哭出声。
跟在后头的赵夫人,打眼看见姜娴此时的模样,好似见了鬼似得,脚下一个趔趄。
谢容姝一直紧跟在她身后,见状,有意上前扶了一把。
“夫人当心。”
这是谢容姝进府以后第一次开口,与她看上去黑瘦又毫不起眼的相貌相比,她的声音虽然不算大,却似泉水般清越好听,引起不少人侧目。
赵夫人并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失态,再加上原就对道姑很是轻视,下意识甩开谢容姝的手,脸上难掩嫌弃。
谢容姝故作不防,趔趄后退两步,堪堪站定,佯装不安垂下了头。
这只是个极小的插曲——
可谢容姝毕竟是顾夫人带来的,即便顾夫人伤心难过无暇顾及,她身边的丫鬟春雀,却始终都有留意。
春雀担心谢容姝冲撞赵夫人,抬眼便去察看赵夫人的神色。
只一眼,她便发现——
赵夫人眼神飘忽不定,似有些害怕和顾忌,只敢往床尾瞄,始终不敢抬头往床头方向看。
春雀察觉不对,心下有了计较。
待到众人去歇息的间隙,春雀单独找到谢容姝和念真,状似不经意地问:“婢子听说妙玄女冠法力无边,能通鬼神,道长们是女冠的亲传弟子,想必也有这等法力……敢问道长,方才世子夫人魂归之时,可曾留下过只字片语?”
这话让念真有些傻眼,不由看向了谢容姝。
谢容姝方才在房中的举动,本就是要引起春雀的注意。
姜娴的死因蹊跷,上一世便被长兴侯府使计遮盖了下去。
此番,谢容姝虽存了心思要帮姜娴鸣冤,也不会在没有凭据的情况下,贸然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她忖度几息,意有所指道:“世子夫人生前最爱饮茶,最难忘的便是世子特地为她制的清茶。姑娘若有心,可悄悄命人寻些一模一样的清茶来。茶中自有乾坤,世子夫人说……她想对忠毅侯夫人说的话,便都在那些茶里。”
“正是,正是。”念真虽听得云里雾里,下意识附和道:“姑娘定要寻一模一样的清茶,世子夫人才会喜欢。”
两人都这么说,春雀心里有了底,知道事关重大,赶忙告退。
*
与前世一样,当日下午,姜娴的尸身,便被选了吉时装入灵柩,抬进布置好的灵堂里。
妙玄女冠独创的超度法事,除了给亡者修容以外,与别家也没什么不同。
灵云观是小观,就算妙玄在,也只是守在灵前打醮而已,对于长兴侯府这种门第来说,到底算不上大气。
长兴侯府另寻了相国寺的高僧和上清宫的道长,在府中摆了道场。
谢容姝与念真二人,则日夜轮流守在灵堂里诵经,也算互不搅扰。
前世,念真体恤谢容姝年纪小、身子弱,便主动晚上守夜。
正因如此,念真才会丧生在那场祸事之中。
这一世,谢容姝自然不会再让念真置身在危险之中,自然选择了晚上值夜。
如此七日过去,无风亦无浪。
这期间,谢容姝趁着白天人多杂乱之时,在侯府各处走动,一边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一边留心着舅母那边的动静,还默默为即将来临的祸事,做足准备。
忠毅侯夫人第三日就回府去了,只留了春雀在长兴侯府这边。
春雀每日只是白天守在灵前,并未在府中走动过。
再加上宫里的顾贵妃,虽然是姜娴的姨母,得知姜娴死讯后,也只打发了跟前的公公来府上,并未亲临,看上去贵妃好似也没有传言中那样疼惜她。
因此,姜娴的灵堂,越发清冷。
到了下葬前一夜,整个灵堂就只剩下谢容姝一人在诵经。
*
京城的天,入了深秋以后,不是雨便是风。
白天刚下过雨,夜里乍起的秋风夹杂着湿冷之气,将灵堂里白幡吹得翻飞,满堂的烛火也随之明明灭灭。
谢容姝虽穿着夹棉的道袍,还是觉得冷。
她站起身,将灵堂四处半开的窗子关上,感觉风略小了些,这才重又回到灵柩旁的法坛里。
然而,谢容姝刚坐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油灯里的油,好似多了不少。
香案旁放着那叠黄裱纸,也像被人动过。
许是窗子关上的缘故,空气里还弥漫着几丝若有似无的异香。
前世,谢容姝久病成医,也曾怀疑过自己是中了毒,无论是药经还是毒经都略有涉猎,而这空气里的异香,带着丝丝甜腻之气,她恰好认识。
是天竺迷香。
谢容姝知道,前世那场祸事,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