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裴舒案牍劳形,废寝忘食,裴炎看在眼里,心里颇为感触。
她知道自己毕业后空耗几年时间,起步比别人慢,所以进入公司后便埋头苦干,付出比旁人多上十倍的心血和努力。以至于时间一久,连裴母都看不下。原先裴舒为情所困,终日郁郁,裴母跟着忧心,好不容易见她将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去,裴母刚展颜几天,却被女儿这副拼命的架势唬了一跳。眼见着裴舒每天只睡短短几个小时,天天跟在裴父身边参加各种会议见形形色色的客户,加班到深夜更是家常便饭,工作之余还不停歇地向裴炎请教学习,好好的人儿生生熬瘦一圈,直让裴母心疼不已。
就刚才,裴母还在裴炎耳边抱怨,让他帮着劝劝裴舒,让她别太劳累:“你和舒儿聊得来,她最听你的,你帮婶婶劝劝她,让她别熬夜了。”
裴炎一边往里走,一边想起之前裴父告诉他那句“谁让他是我哥哥呢”,不禁莞尔,看向裴舒的眼神柔和了几分。
裴舒听见放轻的脚步声,心想这个时候会出现在她办公室的人也没几个了,抬头一看,果然是裴炎,当即露出笑容:“你来啦。”
“晚上去看望叔叔婶婶,婶婶让我给你带的汤,补身子。”裴炎说着把保温盒放到桌边,“先喝口汤休息一下。”
裴舒伸了个懒腰,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阖上双眼,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鼻梁,声音有些疲惫地说:“劳烦你跑一趟了,我一会儿喝。对了,你喝了吗?”
“婶婶逼着我喝了两大碗,满满的。”
裴舒能想象当时裴炎窘迫的模样,心中一乐,嘴角不由得向上扬起:“她这人就爱瞎操心,人有时唠叨,你别嫌她烦。”
裴炎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裴母的唠叨不仅没让他厌烦,反而令他格外留恋。这如同母亲般的关怀和照顾,自他少年时期便几乎没有感受过。他从骨子里渴望家庭的温暖,亲近裴舒一家,未尝不是迷恋这样的家庭氛围。当他和裴舒一家呆在一起时,从心底深处感觉到一种祥和,让他整个人沉静下来,灵魂平和而满足。
他走到裴舒身后,微微俯身,一点不避讳地看她摆在案前的公司内部文件,说道:“看到哪儿了?”
裴舒坐在位置上没动,听到裴炎说话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抬起头,往上一瞧,看见裴炎下颌清晰而硬朗的轮廓,笑道:“还要两页就看完了。”
裴炎恰好将目光从文件转到她脸上,看见她双眼布满红血丝,有些心疼,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说:“赶紧看吧,看完这两页就休息,婶婶让我来监督你。”
裴舒眉眼弯起,打趣道:“你收了她什么好处?”
裴炎敲了敲她的脑门,轻斥道:“胡言乱语,我要什么好处。”
裴舒笑了两声,嘴上没说,实则心里对裴炎满怀感激之情。一开始她是听从裴父的建议,存了和裴炎打好关系的心思,主动跟他示好。她知道,自己那点心思肯定瞒不了他,可裴炎似乎并不介意。在接下来的相处中,裴炎待她居然毫无保留,不仅借势给她,让她得以在裴氏董事会站稳阵脚,还不藏私地传授她管理公司的方法和御下手段,又详细替她分析目前行业形势和国内外经济走势,方方面面,事无巨细。
正因为有了裴炎的指点,裴舒才能迅速成长,顺利接手公司业务。
裴炎回国本为了参加完同学的婚礼,然而婚礼之后,他却没按原定计划回去。裴舒隐约知道他是放心不下自己,留在这里帮助自己。她也好几次见他背着自己接电话,在电话里处理公司事务,每当那时候,她就想开口劝他回去,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她不想让裴炎觉得自己在赶他,或许裴家和自己对他的需要,正是他渴望的。
裴炎没有催促她,反而坐在办公室沙发安静地等她办公,一个小时后,裴舒终于忙完工作,把他带来的鸡汤喝干净了,两人才从公司离开。
青城已经入了秋,早晚气温偏低,空气清冷。裴舒虽然已经换上秋装,但走出公司大门时,还是被迎面一阵冷风吹得一激灵。
裴炎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声音,顿觉好笑,又见她头发被狂风吹起,胡乱盖在脸上,连路都看不清了。她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拎着保温盒,空不出手来,只能左右摇晃脑袋,试图把挡眼的头发甩开。
裴炎见状顿时笑出声来,侧过身子,一边帮她把外套的领子拢起来,一边将她脸颊的头发拨到耳朵后。
裴舒见裴炎明目张胆取笑自己,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却是态度自若任他伺候自己,同时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得意,大概是觉得能使唤动裴炎这么一个大人物的缘故。
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引得裴炎低笑,低醇的声音回荡在夜风中:“这么得意?”
裴舒抿唇,装模作样地克制嘴角的笑意,瞪着眼反问:“谁得意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裴炎眉梢一挑,眼底含笑,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又轻轻顺了两下。有时候裴炎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以往和裴舒没多少情分,却不知为何见不得她受苦,总是忍不住想帮她,再多帮她一点,好像他潜意识里习惯了待她好一般。
裴舒知道他这一颗心从小孤寂,所以有时候不自觉地亲近他,适当撒娇亲昵,嬉笑打闹,只为让他开怀一点。
殊不知两人言笑晏晏,亲昵互动这一幕,深深刺痛程以南的眼睛。
他推开车子的门,大步走上前,面色阴沉:“裴舒!”
裴舒和裴炎脚步同时一顿,又同时回头,两人动作一致,仿佛有种无形的默契,程以南见状,面色顿时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