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南低头,将桌上被自己摔得凌乱的文件重新归整,淡淡道:“怎么不打电话?”
施小曼脚步缓慢朝他走过去,到了程以南跟前,声音轻缓:“我想当面跟你说。”
程以南不觉得有什么话非得当面说,自以为施小曼是几天见不到自己寂寞了,想见自己才找的借口。看见施小曼柔美的面容,程以南对她的愧疚和爱怜重新被唤醒,眼神不由得柔和下来,扶着施小曼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哄道:“说说看,你要跟我说什么?”
施小曼心神稍定,眼睛定定望进程以南的双眸里,脸上神色似是欢喜,似是哀愁,轻启薄唇道:“以南,我怀孕了。”
顿时如晴天霹雳砸下,程以南身子一僵,愕然道:“什么,你,你说什么?”
施小曼的手用了些按着他的胳膊,柔情地仰视他,缓缓重复一遍:“以南,我说,我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
程以南瞳孔一缩,猛地放开施小曼,转过身去。
施小曼站在原地没动,望着他背影的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痛苦,她的手轻轻抚上程以南的背,将自己的身子贴过去,声音凄楚带了一丝哭腔,道:“我知道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如果你不想要,那我们就不要。”
程以南背着身,突然道:“真的有了?”
施小曼环住他腰背的手一顿,整个人都怔住了。她设想过他欣喜若狂,设想过他含糊其辞继续推诿,唯独没想到他居然会质疑自己!甚至说出这么一句剜心的话来!
她目露惊惶,嗓音发抖:“你什么意思?”
这时,程以南吐出一口气,转过身来,双手按在施小曼肩膀上,垂眸凝视她的眼睛,解释道:“别多想,我只是觉得之前都有做安全措——”
施小曼瞪大双眼,厉声打断他:“你不信我?”说着,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神情绝望。
程以南一瞬不瞬看着她,想说什么,又顿住,忽而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便道:“是我错了,小曼,我没有别的意思。”
施小曼抱紧程以南,泪如雨下:“以南,我别无所求,只要有你,其他什么我都可以不要。我知道裴舒跟你提离婚了,你就答应了吧,我们用不着再借她家的势力,没有裴家帮助,我们也能活得好好的不是吗?以南,你不是非得要靠她家才能成功……”
到这种时候,他还不肯主动说出娶她的话,施小曼已然心如死灰,更让她绝望的,是程以南的怀疑。可她为程以南付出这么多年青春年华,如何能甘心?她哭泣,哀求,企图用卑微凄绝的姿态来唤回他往日的爱意。
施小曼还是成功了,她肚子的孩子,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压得身心俱疲的程以南再也迈不开步。
没有回旋的余地。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不管如何,他不可能让施小曼腹中的孩子成为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才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踌躇犹豫是为什么。
可如今,裴舒不屑回头,他也无法回头。
程以南拿出当日律师送上门的离婚协议,坐在办公室看了整整一晚上,等到曙光微明的时候,终于拿起钢笔,在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末了,他发了条信息给裴舒,上面只有简单一句话:协议我已经签了,你让律师来拿吧。
裴舒得到消息,终于松了一口气,之后两人迅速办理离婚手续,财产分配都按裴舒的意思执行。裴舒没有狮子大张口,甚至将市中心那套婚房留给程以南。程以南以为裴舒会留下那套房做个念想,裴舒却笑了笑,云淡风轻说:“那套房子是按你喜好装修的,我并不喜欢,就留给你吧。”
程以南沉默好一会儿,说:“……那我给你补一套等价值的。”
“不需要。”裴舒摇头,“已经公平了,给你房子,我在别的地方多要了。”
拿到离婚证,往包里随意一塞,裴舒抬手看了看时间,淡然道:“我还有会议,先走了。”
说完,毫不留恋地驱车离开,只余下程以南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目送她潇洒离开,仿佛他才是被狠心抛弃的那一个。
自从正式离婚后,裴舒像是解脱最后一副枷锁似的,浑身轻松,意气风发,整个人仿佛有无穷的精力,更加卖力投身于工作中。底下员工见到裴舒容光焕发,走路带风,暗暗揣摩最近公司股价是不是要飙升,连带着激情满满。
裴父见裴舒身上再无一丝自怨自艾,反而充满干劲,心中很是欣慰,裴母却担心得不行,在裴舒连续加班一星期后,终于没忍住找上秘密武器——裴炎,来救场。
下班时间早就过了,裴舒还在公司看环湖养老项目的计划书。
裴炎领了婶婶的命令,不得不把她从办公桌上拎起来:“跟我去吃饭。”
裴舒被裴炎拎着下了楼,塞进副驾座,还拿着手机看叶珊给她发过来的资料。
裴炎开着车,不时转头看她一眼,默默叹气。之前他总被公司下属说是工作狂,那时候自己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轮到身旁也出现一个工作狂时,才多少能够明白当初那些下属的心情。
半路上,裴舒接到程栋的电话,约她一起吃晚饭。
裴舒便说自己正要和裴炎去吃晚饭。言下之意,下次吧。
程栋仿佛没听明白,撂下一句话就匆忙挂断电话:“你把饭店地址发我,我现在过去。”一点不见外。
裴舒:“……”
裴炎对程家人的印象不好,哪怕裴舒和程栋是盟友,他对程栋照样不假辞色,此时又见程栋纠缠,气得牙痒痒:“他这人怎么这么没皮没脸。”公归公,私归私,有事就说事,有必要一起吃饭么?
裴炎对程栋怨念颇深,直到两人到了吃饭的商场,还不忘编排两句,让裴舒哭笑不得。相处时间越久,关系越亲近,裴炎就越不设防,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展露自己的各种情绪,让裴舒感觉他比刚认识的时候多了几丝人间烟火气。
裴舒嘴角带笑,突然间感到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