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小子先朝窗外黑脸吼:“往后我是大少爷!小姐姐是少奶奶!”
吼完他又冲媳妇笑:“小姐姐,我是不是很聪明?”
小媳妇和老太君听了这话,一人激灵抖两抖。这脓包少爷却眼皮儿一耷,又进入那种天地浩渺只余他一人的痴态。
燕国地处九州之北,与南方相比,山脉江流均更添苍莽。
有军士随护,慕容瀛的队伍雄赳赳气昂昂,有条不紊照计划行进。
土财主一家不紧不慢,永远跟大队保持着两里地的距离。
可怜的傻小子脚伤刚好,途中又害了一场病。小风寒,普通人硬抗两天准没事儿,他却耗掉半条命,成日像条搁浅的鱼,再没力气引吭高歌。
万幸的是,从边境出发的这小一月,甭管是慕容瀛那军马阵、还是土财主这一大家,确实都不曾遭遇任何不测。
这天夕阳下,所有人马均停歇于幽都西南的涿县。
离京师只剩百余里,地主家傻儿子的病情,总算好上了几分。小媳妇透过车窗朝天望,见到远空划过一记光束,便借口下车去透风。傻小子好不容易能动换,马上大吵大闹追媳妇。老太君急出一身汗,多亏大黑脸接住滚下车的傻小子。
“少爷,少奶奶已经去了前头的集子,追不上啦。”大黑脸肥肉横颤。
“集砸,七夕……走,咱们也去逛集砸!”傻小子一手薅着大黑脸,一手抓着打狗棒,风风火火往前挪。
没错,今儿个正是乞巧节,河边灯集热闹非凡。
大黑脸:“少爷,这儿的摊位少说上百,你有个目标没有?”
傻小子揪起大黑脸的袖子,浮夸吆喝“嘚儿驾嘚儿驾”:“快,大姑娘逛啥爷逛啥!”
大黑脸仗着这脓包眼瞎,向他白眼加吐舌,认命把他领到首饰摊。
老板娘热情迎出铺头:“小官人可是来为娘子挑饰品?瞧瞧这镯子,多通透、多锃亮!”
傻小子:“买!”
老板娘:“再瞧瞧这簪子,多光滑、多璀璨!”
傻小子:“买!”
老板娘:“还有这链子、这珠子——”
傻小子:“买买买!”
“老板娘您等会儿,我家少爷都还没仔细看!”大黑脸拉着这脓包蹦到三丈外,“少爷,那女的摆明在坑你。你小时候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买那些破铜烂铁干什么!”
傻小子:“你懂个屁!赶紧给爷掏银砸!”
好日子,红男绿女满桥头,河上莲灯一盏盏。
小媳妇一下左拐一下右拐,刷刷刷从熙攘人群中消失。
大黑脸满怀钗饰,气喘吁吁拉着自家少爷到桥下,悄没声道:“殿下,晏凝过桥去了河对岸,你也还要跟?”
傻小子:“当然跟。晏凝得到的消息,我也很有兴趣知道。而且,我总觉得,山雨欲来……焦圈儿,给你派个活,替爷溜溜后头的那群饭桶。”
“那群饭桶”,指的是数丈开外、全神警备的几十号人。
实际上,皇城根眼瞅要到,晏凝不再有后顾之忧,便同慕容瀛碰了面,商定明日入京事宜。慕容瀛又请来晏凝下属众人,对他们一一进行慰问,看护慕容殊的职责,反而暂时移交他手下人马。
这位十三殿下盛情难却,晏凝也不好多言,便先回到“土财主家”的马车,请刘嬷嬷等人卸下易容。
只不过,历经多时,人家慕容殊跟自个儿的新面皮儿磨合到位,地主家的傻儿子扮上了瘾,给他擦脸,还不如一刀了结了他痛快。
晏凝懒得废话,先将自己的脸面回复,未及换衣,便又瞧见天上信号,于是暂且抛下慕容殊等人,悄然远去。
慕容瀛若干手下不见晏凝遁身,却见十一皇子发飙,非得哪儿人多往哪儿挤,多番劝解无果,只有麻溜随护左右。
河水穿城而过,上游不起眼的地方,有家小客栈。莫说住店的商旅,就是掌柜小二,也都去河边凑了热闹,客栈四下几近无人。
在背阴的客栈后院里,晏凝见到了那个奉命潜行的下属——这个尽忠职守的人,此刻身中数发弩/箭,正拼死于血泊中挣扎。
“大人,当心……”他用尽仅剩的力量,撕心裂肺对晏凝道。
“当心什么?!”晏凝悸愕万分,飞身查看这下属伤情,痛心疾首取了小火铳出来,预备发送光幕弹。
谁料平地忽有一阵妖风起,晏凝背脊一紧,本能转身,即刻又是一惊。
一只没有脸的鬼,正与她直勾勾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