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熠跟慕容均走后不久,慕容瀛之前派去晏府的两个亲信又入得朗坤宫来。这俩人分立慕容瀛左右,蜡黄脸不见得比前边二位好看。
慕容瀛眉毛单挑,脸上阴晴不定:“白走一趟是不是?说实话,你们根本用不着报告。刚才在淳宁殿,我已见到了晏凝。我敬爱的皇奶奶,早毁了我全盘计划。她老人家休养期间,我必然要多尽孝道,再约晏凝自然不合时宜。晏凝这档事儿,过后重拟吧。”
这俩人赶紧点头,又以眼神稍作交流。
而后,左边的人先开口道:“殿下,我们此番入宫前,遇到了一人。”
右边的人随即取出一物递予慕容瀛:“那人让我们把这个转交给您。他说,十四十七二位殿下,许还没同您提起过他。但您看到这东西,一定会想见他。”
四更天,风卷残云。慕容瀛手中的楚制弩/箭,在月光下略微漾起墨色的光泽。
他从齿缝里吐字:“这个人,现、下、在、哪儿?”
亲信忙回道:“按他的意思,您只要出了皇宫,他就能找到您。”
慕容瀛:“好。现、在、就、出、宫。”
幽都是个四方城,皇宫居正中,南城多是贩夫走卒,北城则尽住达官显贵。
慕容瀛带齐心腹出了宫门,便一路向北,快到位于宫外的府邸时,却被迎面而来的奢靡景致拦了去路。
大半夜,万籁俱寂的街市上,忽而宝马雕车香满路。
慕容瀛目放寒光,一声施令,手下心腹就将这驾车马团团包围。
“十三皇子,我曾为你和你的十四十七两位皇弟劳心,甚至不幸折损了多名手下。今夜,也不过是想与你聊聊而已,你又何需如此大动干戈?”车里响起个极富磁性的声音,慢条斯理,低沉而有力。
慕容瀛走近马车,眼睛不眨一下:“你想聊什么?”
车中人不慌不忙道:“十三皇子,你们大燕国有个很出名的美人叫晏凝,是不是?我猜,数个时辰前,你精心谋划约她相见,无外乎两个目的。一,得到她;二,干掉她。”
“……”慕容瀛眼底涌现数不清的小刀子,随便飞出去一把,就是见血封喉。
车中人:“这晏凝确有些本事,十三皇子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但是你可曾想过,你的十四十七两个皇弟总是办砸事情、和今晚你的计划落空,晏凝实际只占了部分原因。更大一部分在于,还有另外一人,在你我甚至晏凝都不知情的状况下,三番五次坏了你筹谋。”
慕容瀛似乎就要原地爆炸:“你到底是什么人?!给我下——车——来!”
“知我真面目还不容易?十三皇子,不如你上车来吧,”车中人笑声泰然,“上车来,让我们做合作无间的伙伴,一起找出此人、消灭此人,你得到你想要的,我也得到我想要的。而后,我们再共取所需。”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大街上不再有慕容瀛,也不再有那绮丽的车辇。
唯有勤恳的打更人,不厌其烦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走过北城的大街小巷,在晏府院墙外,敲响五更天的最后一声锣。
距离上大朝的日子还有好些天,相国大人却醒得奇早,院外锣声未尽,他已满世界翻箱倒柜起来。
晏凝只觉自个儿眯了没多久,就被吵得再无睡意,不得已披衣出了东厢,冲着一副热锅蚂蚁相的老爹,问了句早安。
“爹,这天都还没亮,您是要找什么啊?”
晏闻道顾不得擦拭满头大汗,马上眨巴起求助的小眼睛:“闺女闺女,自打你昨晚跟我说,十一殿进宫住去了,我就一晚上没睡着觉!我这不是想着,得赶快去把你娘接回来嘛!可我、可我找不到搓衣板啊!你快帮我想想,你娘能把这玩意收哪儿?”
晏凝刚还噎着的起床气,一瞬间烟消云散。她这个老爹,实在太可爱了点。
晏夫人持家有道,很喜欢归置这些家用物品,老爹找不见,晏凝一点不稀奇。不过,看在他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她倒是愿意帮他寻摸。
她当然也知道,娘亲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哪里舍得老爹跪什么三天三夜,瞧见老爹的怂脸,铁定会心软。
最终,晏凝在老爹和娘亲卧室的房梁上,发现了那块搓衣板,继而打心底为老娘折服。高手不愧是高手,收藏个东西,都是高人一等。
找寻过程中,她也一直跟老爹聊着。
慕容殊因何突然琴艺登天,是一直困扰她的问题。于是她问老爹,一个人是否有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一项常人需花几年甚或几十年去研习的高超技艺。
晏闻道先问她时间极短是多短,得到一夕之间的答案后,立即斩钉截铁地摇头:除非,这个人只在必要时,才会把本领展于人前。
听了老爹这席话,晏凝的疑惑只增不减。
若慕容殊真有这层心机,就不该是那个浑噩度日的痴人了……
晨起有风,晏闻道背着搓衣板出门,肃杀程度好比壮士出征。晏凝送他到街角,再一扭脸,就回到了自个儿阔别已久的小楼。
昨夜归家时辰晚,她便凑合睡在了厢房。如今瘟神已随秋风远,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收拾屋子了。
慕容殊可谓身无长物,临了也没带走一片云彩。
晏凝亲自把房间打扫个彻底,却在角落发现了一样并不属于她的东西。
这样东西,只可能是慕容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