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曼问道:“现如今赵家是何光景?”
“家散了。”吴氏笑眯眯道,“我家娘子若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看她笑得痛快,林秋曼心头吃了一惊。
偏偏吴氏毫不收敛,自顾说道:“邹氏杀人犯法,秋后处决。赵老夫人一病不起,估摸着熬不过今年冬天了。赵大郎白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已经被他赶出了家门。许是心中有愧,成日里跪在娘子坟前痛哭自悔,一夜间白了头。这些呀,都是报应。”
听到此,林秋曼唏嘘不已。
吴氏道:“我自小跟着姜娘子陪嫁来到京城,她这辈子过得实在辛苦。赵家可把她害惨了,不过天道好轮回,苍天还是有眼的。”
林秋曼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儿,“姜娘子遭人毒杀,你本应扼腕,为何……”
吴氏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意味深长道:“不瞒二娘,我家娘子是活不了多久的,她寿元已尽,顶多能撑个一年半载。”
“那又如何?”
“辛苦打拼下来的家业眼见就要拱手他?人,又岂有替他人作嫁衣的道理?”
林秋曼愣住,吴氏道:“倘若二娘是她,岂会甘心?”
“自然不甘心。”
吴氏端起茶碗细细抿了一口,林秋曼细思极恐,“我听说姜娘子已经察觉到林家长子是外人,故邹氏才动了杀心,想灭口保住林家长子和自己的地位。”
“的确如此。”
“姜娘子握了把?柄大可闹上一场,我就不信赵大郎还坐得住。”
“赵大郎自然是坐不住的,但他?向来妇人之仁,就算把?长子和邹氏赶出家门,那邹氏好歹为他生了两个女儿,情分是有的。待时长日久,熬到我家娘子过世,两个女儿再多加走动哄哄,保不准邹氏又能回来了。”
林秋曼沉默。
吴氏:“毕竟是几十年的枕边人,赵大郎的性子,我们娘子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林秋曼心肝狂跳,试探问:“那碗菜粥……”
吴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狡猾道:“二娘可莫要胡说!”
林秋曼闭嘴不语。
吴氏的眼中闪动着幽幽小火苗,“邹氏那个贱人,让姜娘子吃尽苦头,岂能轻饶了她,娘子就算赴死,也得拉她去陪葬,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便要被斩杀于菜市口,真是大快人心。”
这下林秋曼不淡定了,只觉得反转来得太突然,完全承受不住。
吴氏全然不理会她的复杂心思,自顾说道:“如今姜娘子去了,我也没有必要再待在赵家了,明日便启程回娘子的家乡去。只是事发?突然,邹氏下了毒手,让你受了连累,真是过意不去,特来道别,还请二娘谅解。”
林秋曼的瞳孔缩了缩,不知道说什么好。
前两天大长公主还替姜氏鸣不平,结果那姜氏竟是个狠人,着实把?她震惊得不知所措。
吴氏也未过多逗留,道完别便离去了,留林秋曼一个人坐在前厅,不敢细想。
莲心进来见她面色不对,好奇问:“小娘子怎么了?”
林秋曼回过神儿,背上不知何时出了冷汗,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
莲心:“???”
林秋曼小声道:“方才吴娘子来道别,你猜她说了什么。”
“怎么了?”
“姜氏不是被毒杀了吗,邹氏下药的菜粥有两碗,一碗有毒,一碗是干净的,结果运气不好,吴氏端去的菜粥是有毒的那碗。”
“对呀,怎么了?”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姜氏知道邹氏想毒杀她,故意将计就计?”
这话把?莲心震住了,不可思议道:“小娘子可莫要乱说,那姜氏又不是傻子,她跟邹氏本就水火不容,再说她已经知道林家长子身份有疑,怎么可能遂了邹氏的意?”
林秋曼意味深长笑了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看得莲心毛骨悚然。
如果现在大长公主在场,她肯定会跟她好好探讨一番,遗憾的是有些话不是那个人还真没什么可聊的。
莲心是体会不到那种复杂又微妙的心思的,因为她纯粹,并不知道人性的灰色地带是怎样的矛盾多变。
现下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到了华阳府家宴那天,林秋曼穿了一身艾青衣裙,妆容素净淡雅,看起来很是清丽窈窕。
腰间悬挂着一枚精致小巧的香包,是橙花味,泛着丝丝甜香,若有若无,很得她喜爱。
她总觉得脂粉香闻起来有些腻,用的胭脂水粉大多味道浅淡,以防混杂,盖过橙花香。
林秋曼站在铜镜前打量自己,对这身“良家女子”的打扮感到非常满意。
只是她怎么都没料到,良家女子的名声与她向来是绝缘的,家宴上竟又出尽风头,甚至比跟韩三郎对簿公堂还要厉害,闹得满城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