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香料属于进口货,价格昂贵。
林秋曼得了一?批,很是高兴。
那两条波斯羊绒毯她留了一?条,另一条给周氏留着。
王府家奴带话说她需要什么可以自行去王府取。
林秋曼抱着手炉,不客气道:“那敢情好,晋王府迟早都得被我搬空。”
张氏提醒道:“外头冷,小娘子还是进屋去吧,这里有莲心安排,仔细冻着身子。”
林秋曼回屋去了。
室内暖烘烘的,她又不用上班,生活节奏忒慢,人也变得懒惰起来,成日里吃吃喝喝的养膘。
之后没隔两日,华阳馆的招募告示贴了出来。
第一批只收纳五十名女郎学绣艺,年纪是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身体健康,且家族无作奸犯科不良史。
刚开?始贴出来没有什么反应,后来林秋曼把告示改了一?下,注明学成之后可以推荐进?宫做绣娘和往江南织造府推送。
渐渐的,开?始有人去华阳馆询问了,因为人们看到了利益好处。
这两天林秋曼都在华阳馆呆着,兴致勃勃跟那些市井女郎作咨询解答。
她林二娘就是个活招牌,不少女郎都听过她在公堂上的事迹,知道是为女郎们办实事的人,也?信了华阳馆能给她们谋出路。
在华阳馆耽搁了几天,林秋曼派家奴阿五去打听上回找过她的程娘子,结果晚上阿五带回来的消息令她震惊不已,说程娘子在前儿死了。
林秋曼差点打翻了杯盏,错愕道:“好好的一?个娘子怎么就突然死了?”
阿五回答道:“小的去问过丘家村邻里,说是突发心疾死的,用草席裹着送了回来。程娘子家里人去商户那里闹了一?场,赔了点钱银打发了,昨儿下午下葬埋的。”
听到此,林秋曼的心里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张氏做了个打发的手势,阿五下去了,林秋曼端着杯盏愣神。
张氏有些担忧她,喊道:“小娘子?”
林秋曼回过神儿,张氏:“这都是程娘子的命。”
林秋曼摇头,“我其实是可以救她的,再?不济,先给她赎了身,再?送进?华阳馆,她离了娘家往后就有生路的。”
“小娘子……”
“那程娘子才?十七八岁,未来有无限可能,她既然找上门来,我当时怎么就犹豫了呢,若我当时没有犹豫就出手,她或许就能活了。”
“小娘子。”
“张妈妈我心里头其实有点难受,对她来说脱离泥潭难于登天,可对我来说不过就是举手之劳,我只需要借华阳府的手就能把她捞出来的,可是我没有……”
“小娘子莫要自责,那都是她的命,命里有这道劫难,皆是她的定数,谁也?改不了。”
林秋曼摇头,语气有些激动,“我从来不信命,我自己的命就是靠我自己去挣的。生前如此,死后一样,往后还是这般!”
这话张氏听不明白,不解道:“小娘子胡说些什么?”
林秋曼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黯然道:“没什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张氏弄不明白她为何这般激动,还想说什么,林秋曼打断道:“我没事,就是忽然听到程娘子死了,心里头不痛快。”
“小娘子莫要胡思乱想,程娘子的事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
“嗯,我都知道。”
张氏忧心忡忡地下去了。
林秋曼像木头似的望着跳跃的烛火,心里头悔得要命。
其实替程娘子赎身也?花不了几个钱,只要拿到了她的卖身契,把她送进?华阳馆学绣艺,往后脱离娘家人便有各种可能。
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却被她给疏忽了。
林秋曼挫败地捂住脸颊,越想越觉得懊悔,最后索性扇了自己两耳刮子。
脸上火辣辣的疼,令她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不是圣母,对程娘子的遭遇虽生同情,却也没到真情实感的地步,只是觉得她们很相像。
重男轻女这个话题委实沉重,更何况在这个封建时代。
哪怕是现代社会,在某些父母心中,仍旧是存在的。
好比她生前的那个家。
明明都是亲生的,父母对待弟弟的感情就是不一?样,总是叫她让着小的。
但?凡有什么东西,首先是弟弟的,在那个家里她仿佛是多余的。
如果她想要什么东西,就得哭闹,去争抢,要不然他们永远都不会想到她。
想到生前不愉快的经历,林秋曼是深恶痛绝的。
自小到大她就学会了争强好胜,自私自利,因为没有人会为她考虑。
为了脱离原生家庭,她拼命往上攀爬考985,靠勤工俭学维持学业,没用过家里一?分钱。
最终好不容易漂到北京,进?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结果还没干两年就加班猝死了。
公司赔偿的工伤款全都落到父母手中,买新房给弟弟娶媳妇儿用。
做了几天孤魂野鬼,家人的嘴脸林秋曼是看得透透的。
程娘子跟她的经历如出一辙。
为救弟弟被父母哄卖,好不容易攒下一?笔私房钱赎身,却被父母挪去给弟弟娶媳妇儿做彩礼,现在人死了父母去闹又赔得一?笔钱,被榨得干干净净。
不同的时代,相同的命运,类似的经历。
糟糕透顶。
也?不知是去祭奠程娘子还是去祭奠曾经的自己,第二天林秋曼去了一?趟丘家村。
天空阴霾,程娘子的坟头垒得简单,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包。
林秋曼亲自点燃香烛,烧了些纸,敬上一?杯薄酒,自言自语道:“下辈子一?定要投生一?个好人家。”
阿五在一旁说道:“邻里都说程父不是个东西,卖女儿挣了钱,连一?口棺材都不备,只用草席裹着葬了,并且还嫌她脏,连门都不让进,拿回来就埋了。”
林秋曼听得糟心,问:“程娘子有心疾的病,邻里都清楚吗?”
阿五:“她确实有心疾的毛病,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是个可怜人。”又道,“小的还打听到,她发病前挨了罚,在外头跪了大半天,兴许是天寒地冻诱发心疾而亡的。”
林秋曼沉默不语,只是沉着脸烧纸。
张氏在一旁叹道:“也?真是可怜,摊上这样的娘家人。”
林秋曼喃喃道:“但?愿她来生能顺遂些,能遇到愿意疼宠她的父母。”
莲心听得义愤填膺,问:“好端端的一?条命说没就没,不报官吗?”
林秋曼看着她嘲弄道:“民不举,官不究。程娘子仅仅只是那商户买进?门的妾,妾是没有人权的,买主可以自行发卖,殴打。程娘子死于心疾,并非商户殴伤致死,更何况买主又赔了钱财给程娘子父母的。这事就算了了,官府是不会插手管的,你明白吗?”
莲心闭嘴。
林秋曼望着坟头,沉重道:“这事是我的责任,原本可以救她一命,却疏忽了。”
张氏劝道:“小娘子何?苦自责,若程娘子泉下有知,也?会体谅你的。毕竟世间女郎千千万万,哪能都救得过来。”
林秋曼:“就是因为深知世间女郎不易,所以能拉一?个是一个。我自然是没有本事拯救世人的,只是想让她们能在泥潭里挣扎时觉醒,去拼出一条生路。而不是被现实一?点点扼杀,什么都不去做,只知道自怨自艾,怨天尤人。”
这样的思想是超前的,张氏一时理解不透,林秋曼也没心思跟她解释。
在这里吹了阵冷风,林秋曼忽地打了个寒噤,咳了两声。
莲心忙道:“小娘子回去吧,仔细受了凉。”
林秋曼不再?逗留,由张氏搀扶着离开了。
一?行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出了村口。
上了马车后,林秋曼忽然觉得骨头缝都冷。
莲心去握她的手,又冰又凉的,她忙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胳肢窝里暖和。
林秋曼失笑,莲心严肃道:“小娘子的脸色不好,只怕是冻着了,回去得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林秋曼“唔”了一?声,忽然问道:“莲心你想你的家人吗?”
莲心摇头,“奴婢不想,对他们也没什么印象了。”
林秋曼试探问:“你怨他们把你卖了吗?”
莲心想了想,“刚开?始自然是怨的,但?怨也没用,后来奴婢运气好,被主母买进了林府,小娘子你还教奴婢识字,待奴婢这般好,也?算是机缘。”
林秋曼笑了笑,“往后也会继续待你好。”
莲心嘿嘿两声,拍马屁道:“小娘子去哪里,奴婢就跟着去哪里。”
林秋曼翻了个白眼儿。
许是真被冻着了,只觉得喉咙发痒,又咳了几声。
一?回到朱家院,林秋曼就坐到炭盆前。
张氏端来姜汤,她捧着小口小口喝了一?大碗。
下午她睡了会儿,结果浑身乍冷乍热的,头痛欲裂。
林秋曼难以忍受,嚎叫道:“张妈妈我头痛。”
张氏赶紧来看情形,见她脸颊绯红,一?摸额头滚烫,哎呀一?声,说道:“小娘子这是发热了,得去请大夫来。”
张氏出去吩咐家奴去请大夫来看诊。
莲心端来温水拧帕子给她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