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曼一回去就直奔宋府,府里的仆人见过她,倒也好?茶好?水招待着。
今天宋致远回来得有些晚,一进府听说林二娘在正厅候着,他连章服都没换,就背着手前?去看把戏。
见他回来了,林秋曼忙行福身礼。
宋致远做了个手势,她坐回椅子上,仆人来伺候茶水。
“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风把二娘给?吹来了?”
这语气?听着就不舒服,林秋曼也不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奴想请教宋御史。”
宋致远冷哼一声?,自顾端起茶碗,没有说话。
林秋曼探头问道:“户部郎中林文德,奴的兄长,听说被御史台弹劾入了狱,家母不明所以焦急万分,故让奴来请教宋御史详情,不知宋御史能否告知?”
听到这话,宋致远乐了,“御史台好?多人呢,又不是我宋致远弹劾的,我怎么清楚内情?”
林秋曼被噎了噎,耐着性子道:“宋御史在朝中有人脉,应该是清楚的。”
宋致远不答反问:“朝廷的事,我为何要告知你一介妇人?”
知道他有心找茬,林秋曼不禁有些生气?,起身道:“既是如此,那便?是奴不长眼打扰了,告辞。”
见她走了,宋致远啐道:“你教华阳把我当狗驯,我凭什么要给?你颜面?”
这话把林秋曼激了回来,她不服气?地折返重?新坐回椅子上,回怼道:“不把你当狗驯,难不成还得把你当菩萨供着跪拜不成?”
“你!”
“你什么你,当初人家是怎么把你哄着供着的?明明是你自个儿不知珍惜,承受不起她对你的那份爱重?,非要守着你士族文人骨子里的那股傲折辱她,把她给?扎伤了扎疼了,堕落荒唐了数年。如今人家重?新走出来了,你还想她跪舔你啊,做你的春秋大梦!”
“林二娘!”
“恼羞成怒了是吧?我告诉你,你宋致远没哪一点?配得上她,你骨子里就是贱的,就欠磋磨。现在她想通知道去挣前?程,受人敬重?了,你倒发现她的好?,后悔了,心甘情愿去鞍前?马后,不就是一条狗吗?”
“林二娘你这破嘴讨打是不是?!”
林秋曼啧啧两声?,“被踩着尾巴跳脚了?”
宋致远涨红着脸道:“你才有尾巴!”
“那你气?什么呀,你的清高呢,你文人的傲气?呢,都跑哪儿去了?”又道,“我就一出了名的泼皮,你宋御史堂堂朝廷命官,何至于跟一介妇人较劲,被气?成了这般?”
“你……”
林秋曼淡定?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接着来,我还能跟你吵吵。”
宋致远被气?得半死,啐骂道:“五郎是眼瞎了才会看上你这种女人。”
林秋曼歪着头瞅他,说话气?死人不偿命,“全京城这么多女人,他偏在我身上眼瞎,那也是我的本事!”
宋致远:“……”
林秋曼:“继续来,我还能怼。”
宋致远指了指她,气?急道:“你还跟我没完没了的是吧?”
林秋曼淡淡道:“是你自个儿先跟我没完没了的。”又道,“我虚心请教,态度诚恳,结果你非要洗涮我,怨得了谁呢?”
宋致远被活活气?笑了,他忽然有些同情李珣遇到林二娘这种人的心情了,真的跟日了狗差不多。
哦不,还有个韩三郎。
遇到这种泼辣女人,真的没几个男人扛得住。
“你兄长的事我又做不了主,要找就去隔壁街的晋王府。”
“你故意找茬是吧?”
宋致远恶毒道:“你这般有本事,去求五郎啊,哪怕是天大的事,他一句话就能把林文德放出来,你与其跟我发牢骚,还不如去跟五郎较劲。”
林秋曼盯着他看了会儿,忽地笑了。
宋致远被笑得毛骨悚然,“你笑什么?”
林秋曼幽幽道:“笑你我都是同病相?怜。”
宋致远嫌弃道:“谁跟你同病相?怜了?”
“宋御史你仔细想想,华阳府与晋王府皆是权贵,你在大长公主跟前?就是一条狗,她让你□□你就得去□□,让你往东你就不敢往西。我亦是如此,晋王让我干什么我都没法?反抗。说到底,我俩不过都是他们姐弟二人手里的玩物罢了,谁也不比谁清高。”
这话把宋致远给?整郁闷了,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林秋曼单手托腮看他,她这人最大的嗜好?就是扎心,甭管是谁,只要她想去扎,就没有扎不中的。
宋致远不痛快道:“你这人真是讨厌。”
林秋曼接道:“瞎说什么大实话,对吧?”
宋致远抱手不语,心里头非常不舒服,虽然他现在能得到华阳好?感?,但?双方在心理上始终不是平等的,可以说是丧失尊严的讨好?。
这样?的挽回,是他真正所需要的吗?
他不由得陷入了困惑中。
林秋曼一眼便?瞧出了他心中所想,嘲弄道:“人家现在给?了你回应,你却得寸进尺,想要更多的平等和尊严了,是吧?”
宋致远别?过头没有吭声?。
林秋曼戳了戳他,说道:“我跟你是一样?的,我在晋王眼里是没有尊严的玩物,你在大长公主眼里同样?是没有尊严的,你洗涮我有意思吗?”
宋致远:“……”
林秋曼:“赶紧的,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把我兄长的事跟我仔细说说。”
宋致远憋了许久,才道:“你这人怎么这般狡猾呢。”
林秋曼义正言辞,“这不叫狡猾,这叫说话技巧,技巧知道吗?”
宋致远不高兴地沉默。
林秋曼催促道:“赶紧的,要不然等会我还得蹭饭了。”
宋致远又被气?笑了,愈发觉得她这人有点?趣味,“宋府不缺你这口吃的。”
林秋曼:“别?啰嗦,赶紧说正事。”
宋致远沉吟片刻,方道:“你兄长林文德被弹劾,我估摸着应是韩家搞出来的,此次弹劾者张谦,跟韩家关系近。”
他这一说,林秋曼露出恍然的表情。
宋致远继续道:“年前?郭家案是五郎亲自逼圣上彻查的,郭戎毕竟是亲娘舅,郭家被抄,郭戎赐死,连郭太后都被幽禁了。当时林文德没被挖出来,估计牵连的事情也不大,可是现在被揪出来就不一样?了。”
林秋曼的心沉了几分。
宋致远正色道:“圣上大义灭亲把自个儿的亲娘舅杀了,如今还有漏网之鱼,岂会轻饶,依他的性子,必定?是会拿去陪葬郭家泄愤的。”
林秋曼的眼皮子狂跳不已,“意思是说,不论大小皆会杀头,是吗?”
宋致远:“若是平常,只会按实情量刑。但?这回不一样?,查郭太后娘家是五郎领群臣逼圣上大义灭亲的。处理这事时,圣上就已经含有私怨在其中。你仔细想想,圣上当初逼不得已杀了自己的亲娘舅,还把太后给?幽禁了,如今又捅出事来,他岂能轻饶?”
林秋曼垂首不语。
宋致远分析道:“你兄长的命多半是保不住的,如果真是韩家指使?,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捅篓子,可见是要置林文德于死地的。”
林秋曼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宋致远见她久久不语,说道:“你若想保林文德,唯有五郎说话管用?,得去求他。”
林秋曼心烦道:“我才不去求他,无异于羊入虎口,岂有生还的道理?”
“那我也帮不上忙了。”
“是林文德自个儿作出来的孽,这样?的人,该杀。”
“话不能这么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停顿片刻,“当初你在公堂上把韩三郎搞得身败名裂,人好?好?的一个世家贵族被你这样?败坏声?誉,不复仇才怪呢。”
林秋曼没有说话。
宋致远提醒道:“看在你我同病相?怜的份上,倘若你兄长真是韩家搞的,那你自个也得小心了,好?歹是女郎家,若韩三郎要害你,轻而易举的事。”
林秋曼不屑道:“又不是没被他害过。”
宋致远:“你好?自为之。”
林秋曼起身道:“那谢了。”
宋致远:“不送。”
林秋曼心事重?重?地回了平春苑,张氏已经备好?了晚饭,皆是她爱吃的。结果她坐在桌前?不愿动筷,脸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张氏忧虑道:“小娘子多少得用?些,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莲心盛汤搁到她跟前?,也劝道:“小娘子一定?要好?好?吃饭,现在林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你得好?好?保重?身体,毕竟你才是她们的主心骨。”
林秋曼不高兴道:“这关我什么事呀,是林文德自个挖的坑,又不是我去埋的他。”
莲心嘀咕道:“小娘子别?不承认,你担心主母。”
林秋曼沉默不语。
张氏道:“小娘子试试这笋,才冒尖儿的新鲜货,是你最爱吃的。”
林秋曼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来尝,却味同爵蜡。
莲心忙道:“小娘子尝尝汤,豆腐与河鱼清炖的,也是你平日里喜欢的。”
林秋曼不痛快道:“谁说我喜欢这东西了,这是晋王爱吃的,往常都是做给?他吃的,拿开。”
张氏赶紧把汤端开,换成了野菜蛋饼。
林秋曼实在没胃口,放下筷子道:“我心里头烦,晚些时候再吃。”
张氏无奈,只得让莲心撤下去。
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室内点?燃烛火,林秋曼望着那片漆黑,张氏站在一旁静默无声?。
也不知隔了多久,林秋曼才道:“林文德这回是死定?了的,韩家有意搞死他,多半是没法?从牢里出来了。”
张氏没有吭声?。
林秋曼看向她,“张妈妈跟我说说话,我心里头烦。”
张氏欲言又止,“小娘子心里头烦,老奴都明白,只是于你来说,救与不救都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