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李珣一宿没睡,今早也?未吃东西,只是神情哀哀地坐在桌案前,面容憔悴,两眼浮肿,不知在想什?么。
老?陈送碗粥来,劝道:“郎君多少用些,莫要?累垮了?身子。”
李珣没有回应,呆呆地望着某处,不言不语。
老?陈担忧道:“郎君跟老?奴说说话好吗,您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老?奴瞧着心疼。”
李珣还是没有理他,像木头?似的,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老?陈没有办法,只得抹泪退下。
外头?的管事娘子们皆担心不已,小声问道:“没动?”
老?陈点头?,叹道:“跟闷葫芦似的,水米不进,也?不说话,我看着都害怕。”
“这样下去可不行,郎君近些日操劳,又因为嬷嬷的事忧思?过度,如今她去了?,只怕得伤心好些天,不吃不喝怎么行?”
不知是谁出主意道:“不若去把二娘找来劝劝他?”
老?陈有些犹豫。
“平日里?我们待她还算客气,吴嬷嬷对她也?挺好的,她去了?,请二娘进府送嬷嬷一程也?不为过。”
“陈管事你走?一趟林府,上?回嬷嬷要?见她,她都来了?的,这回嬷嬷去世?了?,她一定会来的。”
老?陈心事重重道:“她会来吗,毕竟上?一回郎君不在府上?,你们也?知道二人是什?么情形。”
“不管她来不来,总得试一试才知道。”
“对,反正眼下我们也?没有其他法子,说不定她就来了?呢?”
老?陈斟酌再三?,这才去了?趟林府。
当时林秋曼正换衣裳准备出门,听到张氏来报,说晋王府陈管事来了?,她做了?个手势。
没隔多时,老?陈被请进海棠院,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林秋曼换好衣裳出来。
见她要?外出,老?陈心急道:“小娘子是要?外出吗?”
林秋曼点头?,回道:“约了?一个朋友。”
老?陈急急地跪了?下去,失态道:“小娘子去趟王府好吗,吴嬷嬷她,她去了?……”
林秋曼忙扶他起身,他却不起,红眼道:“你去王府瞧瞧郎君行吗,他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老?奴瞧着害怕。”
林秋曼道:“您先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不急,啊。”
老?陈摇头?,落泪道:“小娘子先答应老?奴去看看郎君,他昨晚抱着吴嬷嬷的遗体哭了?一夜,是真的伤心难过,谁都劝不住。老?奴实在没有办法了?,既心疼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秋曼:“我去,我去,您先起来再说。”
老?陈抹了?把泪,这才展颜。
林秋曼问道:“嬷嬷是什?么时候走?的?”
老?陈回答:“莫约是傍晚。”
林秋曼轻声道:“她待我挺好的,我去送她一程也?不为过。”停顿片刻,“我去跟阿娘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老?陈高兴道:“应该的,应该的。”
林秋曼去隔壁院子跟周氏打?了?声招呼。
周氏道:“平日里?吴嬷嬷待你也?算客气,既然去了?,就莫要?跟晋王冲突,人家正伤心着呢,你多担待着点。”
这话林秋曼不爱听,皱眉道:“阿娘当我去拆台的不成?”
周氏:“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哄着点晋王,莫要?惹他心烦。”
林秋曼:“我把张妈妈留在府里?,这一去,估计得耽搁阵子。”
周氏点头?。
把府里?的事情安排好后,林秋曼和莲心才随老?陈去了?晋王府。
她并没有去见李珣,而是直接去了?吴嬷嬷的房间。
人们在她的房里?布置了?一个小小的灵堂,静悄悄的,不敢大张旗鼓。
林秋曼在灵前磕了?三?个头?,又烧了?些纸。
府里?的管事娘子跟她熟,朱大娘道:“小娘子是个有心的,虽说嬷嬷跟郎君亲厚,但终归是下人,小娘子愿意来送她一程,可见是平日里?积下的福德。”
林秋曼正色道:“嬷嬷知明理识大体,一生忠心诚挚,值得我敬重,今日来送她,也?是应该的。”
朱大娘欣慰道:“看来嬷嬷没有瞧错人,小娘子是个知事的。”
林秋曼看了?看简陋的灵堂,“倒是委屈嬷嬷了?,为殿下操劳了?一生,连个像样的后事都不敢办。”
朱大娘重重地叹了?口气,“礼制不可违,若是让宫里?头?知道,是会惹祸患的。”
林秋曼默默地烧了?会儿纸,“我也?知道,上?头?那个才是殿下的至亲正主儿,人家还活着呢。”
朱大娘被噎了?噎,没有吭声。
稍后老?陈过来,说道:“屋里?头?香烛沉闷,小娘子出来透口气。”
林秋曼出了?灵堂,歪着头?看门口倒挂的白伞。
除了?那把伞和白烛外,府里?跟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人们说话的声音都很小,像是生怕惊动了?吴嬷嬷安息似的。
老?陈叹道:“方?才老?奴去看过郎君,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秋曼:“嬷嬷生前曾教过我做长寿面,我给他做碗送去。”
老?陈连连点头?。
书房的房门再次被推开,一碗鲜香的长寿面缓缓放到李珣面前。
熟悉的橙花香侵入室内,悄悄唤醒了?他迟缓的意识。
林秋曼趴在桌案前看他,并朝他晃了?晃手。
李珣的视线隔了?许久才渐渐恢复生机,木木地望着她。
林秋曼道:“尝尝奴做的长寿面,一根到底,嬷嬷教的。”
李珣默默地垂头?,似被那碗长寿面触动了?情绪,眼眶有些泛红。
他缓缓拿起筷子,挑起面条往嘴里?送。
林秋曼问:“好吃吗?”
李珣尝了?小小的一口,摇头?道:“没嬷嬷做的好吃。”
林秋曼不高兴道:“你还嫌。”
一丝泪掉进碗里?,李珣喃喃道:“不嫌。”
他又继续吃了?几口,长寿面还是长寿面,却再也?吃不到吴嬷嬷做的那种味道了?,往后也?吃不到了?。
她的去世?,犹如关上?了?一扇门,与儿时有关的那扇门,好的坏的,欢喜的憎恨的,统统都关上?了?。
温热的泪簌簌往下坠落,李珣一边吃一边泪眼模糊。
反正他最糟糕的一面她也?曾看到过,没什?么好顾忌的,伤心就是伤心,狼狈就是狼狈。
看到他那般模样,林秋曼的心里?头?五味杂陈。
原来他也?会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