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雾飞溅,山里的水流淌过去如喷珠吐玉,晶莹明澈。
叫人看着仿佛都驱散了些心头的烦闷。
一抹绿横插直入,强势地破坏了水势,紧接着又是几层绿藤覆上,意图阻断它。
苔藤壁上生,怎会出现在深涧喷流中?
“没错了。”南华清起身,收回了神识,不再管水中的竺屏藤。
慧静闻声过来。
身后无人注视,灵藤被水势冲击得略微散开,清流明冽,或绕过,或从下渗,抑或从上涌,又复潺潺不停地往前流去。
南华清看向慧静,“泉出通川为谷。”
“可此地却无川无谷。”慧静声音平静,仍与数日前无二。仿佛就算身处金碧辉煌的宫殿,都会因为这个人而褪去了所有俗气与厌腻。
听出了慧静语中的疑惑,南华清笑得有些狡黠,“未必哦。此处水流湍急。”
话音未落,后头的竺屏藤再也支撑不住,被激流崩断,鲜活的绿色顺着白浪磕磕碰碰往下流冲击,分外素荣。
凡水之属皆从水,易散、律动,岂是区区竺屏藤能截断的。
慧静双手合十,他嘴笨心却不笨,
“地下川,山外谷,道友好聪慧。”
南华清看着他认真的神态,啧,出家人……
无趣。
不过有了目标方向就好办了,终于不用没有头绪地乱跑一通。
慧静察觉到前方女修的喜意,“恭喜华清道友,找到山外谷的方向就等于找到了回宗的反路。”
这和尚哪壶不开提哪壶?
“……同喜。”南华清没好气地回。
二人往前行。
没过一会她终是忍不住,“和尚你肯定是久居宗门不出,此番出行师门也未多叮嘱。”
“华清道友如何得知?”慧静一愣,“在外行走如同历练,体悟皆从自身游历所得,何须师门费心。”
南华清百无聊赖,“那旁人的体悟也能算吗?”
慧静点点头。
“那你可听好了,”她忽然停住,认真地说,“别的道友心中明镜似的事,你千万别旧事重提,哪怕他未发一言。”
慧静疑惑,“这是好事啊。”
“尤其是女修!”
慧静闭嘴。
***
奇怪,周围似有血腥味啊……
远处泉水涌入横壁,在附近转悠的南华清皱眉。
这是什么味呢……
“慧静你有没有——”侧处传来斗法的声音,她立刻吞下了后面的话,运起轻身术疾去。
该死!
孟丘无倏地变招,刀锋一转,角度刁钻,化作滚滚刀影往明黄衲衣潮冲而去。
“阿弥陀佛。”慧静单手作礼。
刀沁银光在前,他也不曲腰闪避,未握佛珠的那手不急不缓,刀尖撞入似被一股柔力包裹。
又是这种感觉,击不破甩不掉,哪里来的难缠和尚!
孟丘无心火愈加旺盛。
“修士也行菩萨道,道友莫再造恶业。”慧静看着他,目光通透。
烦死了!
孟丘无最恨别人说教,当下就想收回刀再给他来一下,手上用力一拔。
结果刀没过来,和尚却过来了……
那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顺着孟丘无泄出之气而来,死死扣住他握刀的筋节之处——
点筋。
整个手臂瞬间酥麻起来。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受不住痛惨叫出声,左手捂臂,灵气如泥牛入海不见成效。
“我的手……我的手怎么了!你做了什么!”孟丘无连刀都不捡了,慌乱掏出灵药就往嘴里塞。
慧静刚想告诉他你的手没事,南华清赶到了。
这气味越发浓烈。她掠过慧静看到这场景。
她想,她明白那是什么了。
“你杀了人?!”南华清厉声喝道,她还不至于人血妖血都认不得。
孟丘无嘴唇发抖,他恨恨抬头,看到的竟是他此行的目标!
南华清目光扫过他的右臂,心里有了底,上前逼近看清了他的全貌,“我认得你。”
敬事堂的记忆一闪而过,她眉头皱起,“我认得你的,你杀了谁?”
孟丘无看着她的眼神很奇怪。
“她呢。”南华清心神一动,“你杀了毕千兰?”
她袖口一紧,好歹是同峰,又是同时入门的人。
可是以她俩的交情,她实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孟丘无癫笑出声,“是!我杀了她,哦不……”他眼神恶毒,指着她,“是你杀了她!”
若不是你,他就不会入们南,不会遇地阶功法,不会杀师妹,都是你……
都是你!
不过再来一次,孟丘无独手撑地起身,一手不经意地抚过储物袋,抚过胸口。
他还是会选择这样做。
“和尚……他疯了。”南华清打起十二分警惕,这人说胡话了都。
慧静轻叹,“心障不除,难以寸进。”
“南华清!”孟丘无眼中不善,说得倒是大义凌然,“太玄宗内怎么会有佛修出现,定是你与外人勾结谋害了毕师妹。”
真是说得越来越离谱了。
南华清冷笑,“我倒是希望你领这佛修去见掌门,看是不是我与外宗勾结。”
“你杀了毕师妹,我要将你抽筋扒皮,啖肉饮血,方才解恨!”脑中的声音阴森僻冷。
传音入密。
南华清神色一变,看了一眼慧静,他毫无所动。而那声音中恨不得马上置她于死地,不含半分玩笑。
孟丘无是真的要杀她!
此刻纠结孟丘无是真疯假疯,毕千兰是不是死于他手已经没有意义了。
南华清袖中握紧剑柄,眼底暗流涌动。
“和尚,他修为多高?”
“练气九层。”慧静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问话,也用传音入密告诉她了。
先前她湖中一战突破到了练气六层,如此一来……
南华清眼神不离男修,只见他不时撇了撇慧静,想来是十分忌惮。
“这佛修我不认识,也不是我带进来的。”南华清声音平稳,“虽有同行之宜,但本宗门内之事还是不劳烦你插手了。”
孟丘无一愣,心中本来因为佛修敲响的退堂鼓消失不见,继而狂喜,她这是硬生生地把助力往外推啊。
“臭和尚你听见没有,不许你插手!”
他不依不饶,“要是你偷袭我怎么办?”
太玄宗的两位道友都这么说了,慧静眉头微蹙,往后退开了,留下他们在原地。“大罗天可证,慧静从未行过此事。”
“够了!”看孟丘无还想得寸进尺,她有些不耐烦,“手都废了也止不住你多话的嘴。”
赤焰飞腾随刀击出,南华清早有准备,铁线藤上方直坠而下,阻不住去路,打偏还是可以的。
孟丘无几个纵落接刀,往后猛退了几步。
火系法术练得不错,显然还不习惯左手刀。南华清看在眼里。
“仅仅突破了一层就妄想击杀我,是中品法器给你的狂妄吗?”孟丘无毫不客气。
当然不……
南华清猛一甩铁线藤,末梢由火焰包裹,渐化灰烬。“谁告诉你的!”
知道她提升了一层必定调查过她之前的修为,这厮为什么要调查她?
还有承涛剑。不过那天敬事堂内坊市的人很多,摊位也不隐蔽,也许有谁看到她买下来……
她眼珠一转,“孟师兄……左手刀用得很不习惯吧。”
数道刀光交错杀去,孟丘无面沉如铁。
铁线藤倏忽甩落,一边缠住南华清腰身躲闪,手背浮现一道细细红线,血滴落下去,她的视线凉凉划过。
竟是朝肩部而去,这刀大失准头了。
孟丘无持刀之手运转总有些生涩,而短时间这是不可调和的,他压抑火气,只想尽快解决这女修。
灵光曲附,铁线藤往其右方探拢一记被躲过,他回以火柱袭来,烧灼灵气的轻爆声哧哧作响。
“无用之物就不该留着,你还躲什么呢?”南华清每一句都像在压低他火气引爆的底线。
孟丘无怒目而视,被她所驭的铁线藤抓住空隙在脖颈上狠狠刮了一记。下一刻大喝一声,刀如人般烈性,大开大合,试图以力破巧。
比丰与堂差得远了。
她虽看不惯那人,剑法还是认可的。同样走的猛烈刚勇的路子,这厮怎么就这么轻易被激怒呢。
南华清摇了摇头,“师兄真乃性情中人,直眉瞪眼的模样……”指尖稍稍摩梭灵藤,藤刺划过皮肤难忍如粘稠的杀意,远处的灵藤猛然回缩!
“活像个丧气鬼!”一声爆喝响彻耳边。
孟丘无始料不及她会近身,女修人随藤进身姿如利刃离鞘,足尖击在他胸口,灵藤随之缠上其脖颈,藤刺辗转生长。
“呃啊啊啊——”孟丘无牙关打颤,胸肋轰然巨震,杀意张狂,提起刀就将上方的南华清拍飞了出去。
南华清看得分明,他用的是右手!
“和尚你”她来不及愤怒,左右丨倾闪躲避着攻击,孟丘无浑身衣衫鼓胀,咽喉处还扎着几个血色藤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