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清脚尖偏转,瞬间向后退去,心念电转——
她欲击中的要害不是脖颈吗,为何这厮却捂着胸口?
孟丘无口喷鲜血,状若疯魔,气劲冲得青岩木颤,一手杵着刀,另一手捂住不见血色的胸膛。
他是在拿东西吗……
南华清瞳孔骤然一缩,身形陡然停顿。
土黄的符篆凌空虚拍,她闪电追至其后方。
“小心左侧!”慧静传音入密。
孟丘无左手向后划弧形成勾手,将她颈项抓个正着。南华清呼吸急促,神色却未慌。
千钧一发之际——
他猛然回头,刀势扭转。与此同时,他心念念要得手的承涛剑从后直破其丹田,剑气肆虐扫荡。
刀哐当落地。
孟丘无双目睁大,轰然倒下,最后一刻紧捂着的,
仍是胸口。
“他不对劲。”南华清深吸了口气,平复心神,上前一抽,她果真没看错。
一个符宝,玄阶下品。
慧静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你也不对劲。”南华清现在倒是平复下来,两不相帮,两都偏帮。也不知道这和尚想干什么。
慧静念了声佛号。
“孟道友中了毒。”
她往地上一瞧,死去的男修脖子上徒留几个黑中带红的口子,连藤刺都销蚀干净。
至于胸前嘛。
利器穿透法衣,她轻轻一挑,“嘶——”
慧静闭目,不忍直视。
南华清倒吸了口气,何人如此歹毒,青岩叶打着旋儿落到男修身上,竟与他分辨不出颜色了。
“此毒淤积胸口已久,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南华清不稀奇,“这样的行事,仇家定然很多。”
慧静长叹了一口气。
“众生为物所转,迷己,物惑。”
南华清伸出的手顿了顿。
和尚又叹,“失本心也。”
她还是将地上的储物袋拿了起来,抓紧了。
南华清的手微微颤抖,她故作轻松,“和尚多虑,物是死物岂能惑人。”
“华清道友……”
她突然转身,“你住口!”
南华清手中打出一个法诀,地陷术挟裹着尸身往下沉去。
慧静目睹一切。
“你知道最后一击之前我对他说了什么吗?”南华清声音冷而缓。
孟丘无正是在转身的瞬间被后方的她所击杀。
她定了定神,继续。
“我说,‘慧静你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他不愿信你,所以”南华清抿了抿唇,
“他死了。”
慧静手上转动的佛珠乍然停下。
***
接下来的路很好走。她与慧静相对无言。
洞口处似是经过一场打斗,徒留斑斑血渍,非常显眼。
他们几乎是一路顺畅无阻,到了洞穴尽头。
南华清率先打破了沉默,“沿途那么多损毁的机关,许是还有密道。你找找。”
慧静颌首。
她环顾四周,目光最后投向那方石案上。
石案位于这个穴居的中央,内有四方凹槽,之前显然是放着什么东西的。
南华清伸手抚上,绕了一周,有一侧中间有向外半弧形凸出,她沉思……
会是个盒子吗?
“华清道友,你看这。”慧静似有发现。
她应声而去。
“竹简?”南华清诧异。
修真界普遍用得都是玉简,玉质可温凉剔透,且相对更能承受灵力,保存神念。
她自来到太玄宗起,已有十年未见过此物了。
慧静拍了拍上头的灰,感叹道,“未曾料想此洞穴主人竟是位真君大能。”
哪位真君口味这么独特啊?
南华清不信邪,她接过笨重的竹简,一目十行。
“元婴三千载,繁华一梦如昨空。思起幼时奉读齐书,适逢梁相,如见天人。未料数年后,仙客宛如天外飞来,腾云驾雾,是余生平最幸。”
“此前从未想过,竟有鸿雁传无可达之处。齐地之外,且有应原陆;应原陆之外,更有北旱贯清、阎浮世界。”
……
“余不服,修道岂是仅借灵根多寡而成,遂拜别尊师,游历十地,苦志多年,一朝婴成……”
“……余终不敌,伤重,回返应原。百年如一日潜修,推衍《慈午尚式》法,勿论先天资质高低皆可修习。衍法诀成之日,余欣喜如孩童。”
……
“自感命不长久,留此功法供后人传习。余玉不去身,以竹简替之,聊吐遗衷,后附莹光流影术。”
“竹短意长,不一一细说。”
“白编真君立。”
纤手翻转,将竹简横立起来,果真有一法术口诀。南华清神色古怪至极,看着手中竹简。
“白编……白编真君啊……”
慧静毫无察觉,惋惜道“真乃大能,可惜未能一睹此功法,门外洞道残破,怕是早被人拿去了。”
“慧静,把这架子砸了。”
南华清抱着竹简,看向它原来摆放的架子处兴味非常。
真的是太好玩了。
看着女修跃跃欲试,慧静连忙上前一步挡住,“华清道友这是何意?”
“你还看不明白吗,洞主就是耍着人玩儿呢。”南华清挑眉,“且不说这个道号听着就不靠谱,他幼时所见的旧齐梁相,可是与义酌夫人结为秦晋之好,夫妇二人皆是功垂万世,至今四千八百年亦获时人称赞。”
“白编真君说他三千年前见过梁相,”南华清嗤笑一声,抬高竹简让他看个清楚,“你觉得以区区翠云竹的特性,能支撑一千八百年吗?”
翠云竹不是什么名贵灵植,相反,它是修真界最为常见的低阶灵植之一。能够留存五百年差不多就是极限了。
诓人也不带找个成色好点的竹简,查没查过历史啊。
天知道那开头寥寥数语,简直让她哭笑不得。
“这……”慧静难得无措,“只要灵气充裕无灾,翠云竹也可到千年的罢。”
“那你把白编真君的功法倒过来念一遍。”
南华清见他不动,索性自己一剑挑飞了半个架子。“咦?”
这架子下方纹丝不动,有古怪。
“和尚别念叨了,帮个忙。”南华清探不到。
慧静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他被这白编真君给戏弄了。他郁郁上前。
许是补偿吧,南华清使尽办法也打不开的暗门他没弄几下就开了。
同时南华清听到后方轻微的一声细响。
慧静试了试暗道洞壁,湿润清凉,说不准外面就是泉流大川。他算了下方位,“华清道友,这个方向与洞口的方向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她出去后与洞向相反行之就能从们南出去,回到桃首峰了。
送走了慧静。南华清长舒了口气,终于能出去了。
她高高抛起竹简,兴致高昂。忽地心头一动,或许她可以给洞主人留点小礼物,不成敬意嘛。
以手作笔,下笔畅快淋漓,如断金切玉锋芒必露,一气呵成。
字体在空中停留一会儿,渐渐消失。
怪道怪道。南华清头一次用这莹光流影术,也不解其意。
是失败了吗?
暗门在她退出来的时候再次合上,仿佛与洞壁融为一体。南华清余光一扫对面,后颈莫名涌上一丝凉意。
说不定,那后面才是真正的洞主之居呢。
她没再停留,走出了洞穴。
脚步声渐渐远去。
洞穴内的一声轻响。
“啪。”
一切归于宁静,周围的漆黑涌入,石案上方点点莹光闪耀无声。
越是黑暗之处,它越为光亮。
上书。
繁华觉梦时,匹夫行嚣事。
白编何用千万篇,狂徒自去——
唯留清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