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空气一阵静谧,两人都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外面的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了,只剩下森森的路灯和灯光下斑驳的树影。
孙彤把车开进了一个靠近大学城的小区里,然后带她下了车。
深秋的夜晚寒气很重,方胥想把外套脱下来还给她,孙彤没有接,带她上了楼。
这栋楼不算陈旧,里面有电梯,红色的数字上升到十五的时候停了,方胥跟在孙彤身后,看她打开门。
进屋后她随意看了下,还算干净整洁,孙彤把钥匙给她,说:“我每星期都来打扫,你放心住吧,屋子总空着也不好,里面的东西都可以用,我明天再来找你。”
方胥点点头,接过钥匙。
送走孙彤后,她有些疲惫的缩在沙发上躺下。
催眠的后遗症有点大,她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头总是隐隐作痛。
眯着眼在沙发上蜷了一会儿,她看了一眼客厅的表,正好十一点,于是强打起精神站起来想找找有没有多余的洗漱用品,出门时太过匆忙,她很多东西都没有带。
但整个屋子都转了一遍之后,她心里生出怪异的感觉。
这一点也不像是个女人住的房子。
柜橱里只有几件衣服,但都是男款的,玄关处的拖鞋也是,整个家里的装饰风格简单的近乎单调,半点多余的装饰也没有。
要说唯一女性化的物件,大概就是卧室桌子上那个哆啦A梦的化妆镜,方胥之所以一眼就注意到它,完全是因为她也很喜欢哆啦A梦,好奇拿起来看时,她发现镜子中间有一道裂痕。
按理不会有人把一个已经破碎的镜子留在家里,还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要换她早就扔了。
但这毕竟不是她自己的住处,于是她规规矩矩的把镜子放回原处,接着找洗漱用品。
翻找到抽屉时,她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了牙刷,旁边是整整齐齐被人收起来的一摞相框,最上面的是一张熟悉的毕业照。
孙彤大学和她同班,有毕业照没什么可奇怪的。
她想起自己那张上面有个人脸被烟头烫没了,于是不由自主的看向后排中间处的那个位置——很漂亮熟悉的一张脸,精致的近乎女气,方胥在噩梦里见过他。
他是藏在家里地下室的那第四个人。
那时她还想不起他们曾是恋人的关系。
被催眠之后,她隐约想起一些,零零碎碎,几乎全是关于校园的回忆。
她高三就认识了谢泽。
那个时候因为家庭条件困难,所以她是班里唯一一个带午饭去学校吃的学生,穿的衣服除了校服还是校服,因此受尽了各种奚落和嘲讽,她倒心态也好,左耳进右耳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谢泽是他们班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他常年霸占年纪第一的位置,却也没多少好学生的姿态,晚自习几乎是不上的,旷课更是常有的事情,加上他独来独往,处事冷淡,却吸引了整个年级大半的女生追捧,于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有很多男生都很看不惯他。
“年级第一了不起啊,男人长得好看有个屁用!”
“你是没看见他目中无人那样,高冷的一逼,呵呵。”
后来某一天,谢泽被堵在了学校后面的操场一角。
方胥趴在教学楼上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于是转头就悄咪咪告诉了老师。
年纪第一当然是学校的重点保护对象,几个老师匆匆赶过去时,就见那十几个找事的男生已经被放翻了,灰头土脸的栽倒在操场上,鼻青脸肿的模样让老师看了都一阵肝疼。
后来事情闹得太大,班主任以打架斗殴为由让谢泽写检讨。
谢泽看了一眼方胥,没说什么。
心虚的方胥在心里默默表示,以后再也不随意打小报告了。
整个高三,谢泽和她的交集都很少。
除了公布成绩的时候。
每次都是他第一,她第二。
他们之间隔了一张桌子,谢泽坐在她的后后排,她常常能听到周围的男生酸兮兮的悄悄议论他,在讨论他是怎么作弊的。
但他好像就跟没听见似的。
方胥就忍不住了,在他们又一次议论这个问题的时候终于怼了一句:“可别在这酸了,自己考不到那个分数,就说别人作弊,年级第一能去抄谁的啊,红眼病也不能这样无脑的黑啊。”
她说这话时表情相当嗤之以鼻。
几个男生脸色瞬间就变了,说话也不干不净起来,“哟,年级第二也跟着拽起来了,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我们说我们的,跟你有屁关系。”
“这么爱给人出头呢,晚上敢出来不,不懂规矩哥几个可以好好教教你,臭女表子——”
“欠操就直——”
有人把凳子往后推了一下,然后地面上有刺耳的摩擦声音响起。
看清有东西砸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了,说脏话的那个男生正好被凳子砸中鼻梁骨,血汩汩淌个不停。
谢泽从座位上走过来,面无表情的攥住那个男生的衣领往教室外走,女生们发出尖叫,原本静谧的自习被打破了。
班主任被气得不轻。
谢泽显然练过散打,那个男生伤的很重。
班主任揪着他耳朵问:“你说怎么办吧?”
谢泽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说:“多少钱,我赔。”
“赔赔赔,赔个屁啊,你这是什么态度?”
班主任气的直飙脏话,“这快高考了,你把人家揍成那个样,你让人家怎么复习?耽误的是人家一辈子懂不懂?”
“就他?”谢泽冷笑了一下,“我就算没打他,他也摸不到二本线。”
班主任气急,“叫你家长来!”
谢泽是个单亲家庭,母亲因为胃癌走的很早,他父亲经营着一家广告公司,平时忙得压根顾不上他,但听到儿子打架了,还是第一时间赶到学校了解情况。
班主任幽幽对他父亲告状说:“您家儿子把人家那孩子揍的不轻啊……”
谢泽的爸爸言简意赅,问他:“为什么打架?”
只见他儿子低着头,咬着嘴唇说:“是他们说我,我考了第一名,他们就到处说我作弊。”
班主任被他影帝般的变脸和表演惊呆了。
谢泽的爸爸脸色顿时就阴了下来不太好看,目光扫向班主任,似乎是在询问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班主任愣愣的点了下头,“他们是这样说没错,不过……”
谢泽的爸爸摸着他儿子的头冷笑说:“以后再遇到这种嘴贱的,打到他说不出话为止,爸爸给你请律师。”
班主任,“……”
您这是教唆犯罪啊喂!
最后这件事以谢泽的爸爸赔了一笔钱了结了。
高考前夕,班主任找尖子生谈话,他们班进年级前十的只有谢泽和方胥两个人。
当天晚自习,方胥跟在谢泽后面慢吞吞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班主任问他们:“都想好报什么学校了吗?”见谢泽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点名,“谢泽,你先说。”
“没想好。”
“考北电吧,我觉得你这演技和脸蛋,不进娱乐圈亏得慌。”班主任没好气的说了句,又问:“方胥呢?”
方胥抓了抓头发,拘束的笑了下说:“我想报考中国刑事警察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