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笑了,孙虹也笑,带着得意地说:“你们说去,我一点儿也不怕。说出来你们莫嫉妒,我和我妈的婆媳关系好得很,比和我亲妈关系还好。
“家里的事她都让我做主,她只带两个孙子就开心得很。不说孙子了,就是我大女儿,也是我妈带大的,疼的一点不比孙子少。只是现在老大7岁了,两个小的一个4岁,一个两岁,才更照顾两个小的一些。
“家里的活儿,我妈也帮着我做,她还想来洗衣裳呢,你说她都61岁的人了,大冬天的我能让她洗?如果不是没有那么多的衣裳,我就是堆一年才洗,她也不会说啥。”
她说得有趣,其他人都笑了。
“你们运气都好,梅子的老人婆在她进门前就死了,你们两个遇到了好相处的老人婆。小佳,我给你说,以后找婆家要打听好,看老人婆好相处不。当初我老人婆还在的时候,难伺候的很,你们可能都听过,她都去了,我也不说了。等她去了,分了家,我以为有好日子过了,结果还是要伺候那四个大老爷们儿。”杜妈抱怨到,不过最后一句明显不是真抱怨。
“你家老大也快20岁了,等明年娶个儿媳妇儿回来,你也就轻松些了。我家老大才15岁,还要等几年呢。”赵梅说道。
“娶啥呀娶,这会儿越来越讲究了,就算我们农村里头不讲究啥三转一响,也总要给礼金、做衣裳、做铺盖、办酒席,再囊凯也要花个一两百吧?不说其他,光布票都找不到到哪儿凑。”说到这个杜妈就有些忧心。
“你们家有4个全劳力一个半劳力,公分挣得多,至少粮食是够的,能吃饱饭。年底还能分到百来块钱,还喂了一头猪,年底卖了也有个四五十块吧。我们家人多,劳力少,连人吃饭都是省了又省才将将够,年底最多分个十几二十块,更莫说喂猪了,就算夏天是割草喂,买儿猪的钱也拿不出来啊。”
萧清韫知道,赵梅不是在叫穷,事实上大队里多数人家都是这样的。
陵绛县确实贫困。萧清韫记得,前世看过一些文章、小说,里面提到,社员们挣得的公分,按照10分一个工,一个工5角到一块钱不等。一般一个成年男人一年能挣6000分,妇女4000分。也就是一般一个家庭一年至少能挣1000个工,也就是能分500元到1000元不等,扣除公社投入的农具、种子等本钱,以及买粮食的钱,也能剩下差不多三分之一。所以,劳动力多的家庭在年底还能领到不少钱。
然而,穆家坪的公分十分廉价,一个工才1毛2分钱,所以年底各家分得的钱都很少。有个别人家,还倒欠着大队的。公分挣得少或者孩子太多,粮食不够,可不就要向大队“赊账”么。
穆家坪大队的大队长、书记、会计和小队长们,也不是不想多发钱,但真没有啊,大队都穷的响叮当。再说,整个陵绛县那么多公社,基本都这水平。
穆家坪的村民,都是把鸡鸭鹅下的蛋卖到收购站来用作日常开销,或者直接到供销社用蛋来换盐、火柴这些日常生活用品,连吃酱油、醋的人家都不多。
到公社、县城做工也是需要门路的,所以,很多人家虽能饱腹,但一年半载才闻一次肉香,家中也是没有什么存款的,恩,基本都是“年光族”。
“都差不多,也就是不饿肚子。要说还是当工人好,不然有门路进城打零工也好啊。小佳哥哥不就是在县城棉纺厂当技术工?每个月都有近40块钱的工资,还发各种票和工业券。虹儿,你家卫峰也在县城打工,每个月也有30块吧?”杜妈感慨,语气中不乏羡慕,也带点酸意。
孙虹听出来了,忙说道:“哪儿哟,农忙是不能出去的。卫峰也只有在农闲的时候可以到县里做工,在工地上背砖搬石头,累死累活的,做满一个月也只有30块。而且你晓得的,这30块钱还要交给大队15块来买公分,这样才分得到粮食。卫峰在大姐家住,除了自己带粮食去,每个月也要给2块钱住宿费,不然大姐夫一家肯定会有意见。再加上来去的车费,一个月有10块钱就不错了。”
穆小佳也抱怨道:“李妈,你又不是找不到,我大哥从结了婚就变了,啥事都听我大嫂的。一年到头就过年回来一趟,不到两天就回县城去,莫说给爸妈拿钱了,不倒拿些粮食回去都是好的。他现在是二级工人,每个月光工资就有38块5毛钱,但是有啥用?爸妈一分钱都用不到。人家女儿嫁出去每年回娘家还要拿些礼呢,他连嫁出去的女儿都不如。”
“哎,你哥哥耳朵软,没啥主见,主要是你那个嫂子是个厉害的,把你哥管得啥事都听她的。你是个好的,让你进工厂也不去,要在屋里照顾你爸妈。一个高中毕业生在大队教小学,一个月也只有27块钱,可比工人少多了。”杜妈叹气,再没有酸意了。要是她辛辛苦苦供到高中毕业,还求爷爷告奶奶花尽心思安排进工厂的儿子,最终却是这样一个白眼狼,还真是想不过。
这个萧清韫知道,穆小佳是被任命的正式人民教师,在县教育局都备了案的,由教育部门发工资。而像萧清韫这样的知青,是生产大队自己安排的,如果有工资,也是大队发。可像穆家坪大队这样的贫穷地方,就不要想工资了,也就是教书挣工分而已。不过,虽然没有钱,至少公分是算作一个壮年男劳力的全公分,分的粮食也够吃了。
萧清韫正想着呢,没想到话题波及到自己身上。
“你就是到公社去教小学也好啊。像清韫大哥大嫂,不就是在公社教书?买个自行车来回也方便,每个月工资也比大队里多,再囊凯也有几十,是吧,清韫?”杜妈问萧清韫。
“啊,这个,我不是太清楚呢。”萧清韫回答。呃,杜妈的表情好像自己有意瞒着似的,她是真不清楚啊。
还好有孙虹帮着解围:“清韫刚嫁进来呢,还不清楚。这个我找得到,杨大嫂教小学,每个月25块钱,卫国哥教初中,每个月29块。不过,他们也只是公社的代课老师,户口还在穆家坪,放假也莫得工资了。而且公社只发工资,其他的粮票啊布票啥的就没有了。所以,他们两个人每个月就要交给大队30块钱买公分。现在杨大嫂怀孕,在公社租的房子,也要花钱。之前吃住在家里,中午也是自己带粮蒸饭,算下来一个月能有20块钱呢。”
萧清韫默默补充:还要每个月交给家里5块。这是穆卫军告诉他的。他还告诉她,二哥和队里的几个人一起,也自己找着门路弄了些钱,大队里包括大队长在内的好多人都心知肚明,但是也没人说破和告发。除了大家都沾亲带故的,还因为大队穷,大队长人不错,也希望这几个人帮着队里的人家多增加些收入。
听穆卫军这样说,萧清韫就秒懂,估计二哥他们就是在搞这个时代的“投机倒把”,还真是有胆识有头脑。萧清韫敢肯定,等改革开放,穆家二哥绝对是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
赵梅惊叹:“我们家一年也存不下20块!之前还喊那些教书的‘臭老九’呢,我看还是读书有前途,只要有机会,不管是当老师还是进工厂,都比我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强。”
杜妈也说道:“就是这个理,不说其他,就看卫军。大学出来当兵,才几年时间就是营长了?杨家湾,就是清韫大嫂队里,我家一个远方亲戚,叫杨成木,也是当兵的,17岁初中毕业就当兵去了,也上过战场,现在都30岁了,还只是个连长。不过听说部队待遇好得很,工资也高,清韫,是不?”
这个萧清韫当然清楚,也没必要隐瞒:“恩,他们都是保家卫国要上战场的,所以待遇好些。不过普通人当兵第一年每个月也只有6块钱的津贴,然后才慢慢涨一些。像卫军哥和你说的杨成木,他们是有军职的,所以有工资,现在卫军哥每个月工资有90块左右。”
“嘶”四人都吸了一口冷气。就连孙虹都羡慕地说:“我以前也就听说卫军工资高,但是没想到这么高。还是赵姐和杜妈说得对,读书还是有前途的。以后我一定让两个儿子好好读书,读书不行,就当兵去,就算前几年津贴少一些,等当上了个干部,工资就涨起来了。就算当不了干部,以后转业回来在派出所当个警察也好啊。”
其他人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一脸羡慕地看着萧清韫,没有丝毫嫉妒、酸意,还一脸与有荣焉?呃,难道是差距太大,已经完全起不了嫉妒的心思了?就当作穆家坪的骄傲来自豪,当做榜样来教育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