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王金在汴城吃了大亏,王家不仅没有过上想象中的舒爽生活,还赔了儿子又折钱,气得王大成腰带松了两圈。
正因为如此,王家人格外期盼着行森的到来。
不仅是因为行森能够收山货,更是因为他出手阔绰,随便出手就能解他们家燃眉之急。
只是家里的山货本就不多,再加上葛碧云娘三个倒在了床上,王白以照顾娘亲由没办法上山,况且她蠢笨不认得药材,王简是小孩子更不能出去,只剩下王大成一个人能去采摘,他只去了一次就累得不行,叫得比王金还要惨,这家里的货源就成了问题。
没办法,只能从隔壁家收一些山货,再把放在柴房的一些已经潮湿发蔫的山珍拿出来混在一起。只是到底不敢把行森当作冤大头。晚上,王大成和葛碧云开始商量到底该怎么办。
“孩儿他爹,你说咱们拿这些东西,那个张公子能收吗?”
煤油灯下,王大成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应该能成。我看他上次来出手阔绰,像是第一次行商的富家公子哥。咱们混得不明显,他看不出来。”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葛碧云搓了搓自己满是冻疮的手:“好不容易找来一个生意,要是触怒了对方把人吓走了可怎么办?”
说着,眼泪又下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之前一直跟你过穷日子,好不容易等到金儿长大懂事,却偏偏遇见这样的倒霉事。只是我受了委屈不打紧,可怜的是我的金儿。我好不容易给他准备娶媳妇的钱,全都赔光了。”
“以后的日子还长,急什么。”王大成烦她哭啼,“再说你别忘了,咱们不还有三个女儿吗?”
葛碧云刚想说女人能帮衬什么,看王大成脸色意味深长猛地明白过来,小声道:“银芝我是舍不得的,我得让她多陪我两年。老三的脑袋不灵光,怕是白给人家都不会要。更别说老四了,还是个小孩,等她长大了金儿早就年岁大了,怎么能指望得上呢?”
“王白脑袋虽然不灵光,但是有手有脚,到底算是一个女人。”他哼了一声:“与其在家里白吃白喝,嫁到别家生儿育女给金儿换一套柜子也算好。至于老四......”又吐了一口茶沫子,语气平淡:“前几天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刘家村的刘老六,把他闺女送给隔壁养着,养到大了直接嫁给那个傻儿子。他也得了不少礼钱——前几天刘老六还像我炫耀他那身棉做的新衣裳。这年头,只要你肯卖,就不怕没人买。”
“什么买卖不买卖的。”葛碧云绞着手指道:“女子总该是要嫁人的,到时候顺便帮衬帮衬兄弟,那不是应该的?”
“就是应该的。”说着,王大成突然想到了什么,声调提高:“孩儿他娘!山货那事我想到主意了。明天如果张公子来,就让银芝去。”
“银芝?她一向不上山,不懂这些。让她去干什么啊。”
“妇人之见。”王大成又挺起了驼了几天的腰板:“你看那张公子看咱们银芝的眼神都不一样。以咱们银芝的姿色,一旦攀上了高枝。咱们还在这山里卖什么货啊。”
葛碧云一想,随即大喜。
第二天一早,行森的马车又来到了王家村。只是这一次,他又多带了一辆空车,准备要收货的模样。
银芝换了一身只在过年时才穿的新衣裳,羞怯地领着行森去看那些山货:“张公子,前些日子山上下了雨,这些山珍潮湿了些......”
“无妨。”行森道:“回去晒一下就好了。”
银芝喜不自胜,没想到行森这么好说话。收到王父王母的暗示,赶紧请求行森留下来吃一顿便饭。行森看了一眼木然地王白,施然一笑:“当然可以。”
王家自是没有什么好菜,只是饭桌上每个人都心思各异、食不知味。饭后,王白例行刷碗洗衣,行森走到她旁边,看了一眼她在冷水里发红的手:“王姑娘,不,阿白。”
他和善一笑:“我现在应该可以叫你阿白吧。前几天我送你的镯子呢?”
王白:“藏起来了。”
行森一皱眉:“怎么藏起来了?”又一想王白从小在这山野乡间长大,不识金贵之物,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镯子肯定视若珍宝,轻易不敢拿出来。他心里熨帖了些,又拎了拎袖口,状似不经意地问:“上次送你们家的礼物,不知可合心意?你们姐妹二人,我不知道哪一个喜欢钗哪一个喜欢镯,于是就擅自送了。你姐姐.....可有微词?”
王白道:“没有。银芝很开心。”
行森的手一顿,他微微笑起来:“那就好。”
日光下,王白额头上的汗混着短短的胎发粘在脸颊上,虽然面颊并不白皙,但如同秋天的枯黄,素淡之下又有蓬勃生命力的静谧。
她低着头刷碗,碗筷碰撞的叮叮当当声中,视线始终低垂着。似乎眼前这个人人向往的富家公子还没有盆里的碗筷来得惹眼。
行森内心一动,低声再道:“只是阿白,上次只送你一只镯子,我略感亏欠。你从小在这山村里长大,我看你对汴城很是向往。不如这一次随我回去,我带你再游一次汴城,明日就把你送回来可好?”
王白的手一顿。随他回去?
上辈子他只是送了几个礼物,充当她的“知心兄长”就把她耍得团团转。这辈子怎么换了套路,难道又想耍什么花招?
她见招拆招,却也不想主动跳进陷阱。
“我还有很多活没有做。”她将碗筷上的水沥干,拒绝得很是干脆。
行森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拒绝,脸上的表情来不及手链。只是还不死心,轻下声音:“阿白,你不用拘谨。你是我在汴城遇到的第一个姑娘,在我心里你与他们始终是不同的。如果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尽管告知我。只要张某做得到,必将竭尽全力。”
他的声音和风细雨,像是春水一般含着无限的情谊。
上辈子的王白哪里接触过外人,第一次遇到行森这个处处为人着想的富家公子哥。只觉得这春水暖入人心,自以为自己对他是不同的,对方能救她于冰火,便掏心掏肺付出十分的信任。然而这辈子的王白却能看到春水下的暗潮汹涌,她知道天底下没有白来的饭菜,得到什么就会被人加倍讨回去。
“没有。”她回头,缓缓微笑:“我在家里,爹娘兄姐待我很好。我很满足,没有要求。”
行森的笑容却一点点地落了下来。
收了山货,行森与胡力打道回府。上车之前,银芝把一个包袱送到行森手上,脸颊微红:“张公子,此次回去山高路远。这点干粮若不嫌弃就留在路上吃。”
行森垂下头和银芝对视,眸光脉脉:“多谢银芝姑娘好意。”
银芝绞着手帕,声如蚊呐:“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希望张公子常来走动。”
待行森的马车渐行渐远,王银芝脸上的红晕一褪,转过身就立了眉毛:“王白!”
鲜红的指甲就拧向了王白的手臂:“刚才张公子跟你说什么了?”
王白正好甩了一下手上的水,王银芝尖叫着躲避,王白道:“他问我你对他送的礼物满不满意。”
“真的?”王银芝有些狐疑。如果对方想知道为什么不当面问?
王白把脏水泼了:“许是不好意思。”
如果是以前,王白这样解释王银芝定然不信,但今□□森轻易地收下了那样瑕疵的山货,不仅留下来吃饭,还在临走之前对她一笑留情,王银芝不得不倾向于王白的话有道理。
“刚才忘了问张公子有没有家室。不过有又如何,看他一身做派,即使是去张家做了妾室也是值得......”
她喃喃自语,竟是不管一身水点飘然走了。
王白看向行森消失的方向。刚才她故意在对方面前说自己在王家过得很好,行森的反应很大。看来没有在王家受罪,就代表没有遭受“亲劫”之苦。这让一直等待重缘回来的行森怎么能忍得了?以对方的脾气,不可能会坐以待毙。
所以,那个差点将她烧死,又害死王简的道士,什么时候来呢?
马车上,行森随手将王银芝送到包袱抛入崖下,他让胡力收了马车,站在山巅之上看着下面连绵的山村拧眉不语。
今天他又去了王家,王家父母如他所料对他依赖更深,日后对他言听计从更是指日可待。只是在他观察之下,总觉王大成和葛碧云只是对王金更加偏爱,对王白略微颐指气使罢了。王白心智未全,情感迟钝,让她感受到亲劫之苦十分困难。
那么要等到他的重缘岂不是遥遥无期?
他回头:“胡力,你可知下仙渡亲劫需要多长时间?”
胡力眼珠转了转:“回王上,距那些小妖描述,仙人渡劫不分长短,短有一天,即是女仙,刚被生下来就被父母溺死。长有几十年,死前重病缠身被儿女所弃。由于没有寿元谱,所以重缘仙子的亲劫长短......小人也不可知。”
行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远处长风猎猎,一只乌鸦在天际盘旋,落于他的手臂之上。嘶哑地叫了几声,行森的脸色当即一变:
“魔尊隐峰找上门来了。看来是他察觉到我不在妖界,所以想要逼我出来。如果被他发现我的行踪,岂不是重缘也会被他发现?”
隐峰和行森虽然都视天界为死敌,但在人界的归属上,两人各不相让。
如果此时让隐峰察觉到了他在这里,不仅重缘的亲劫无法渡过,恐怕重缘的归属也成了问题。即使王白痴傻呆愣,但她身为重缘的转世,他就不允许她进别的男人怀里!
但如果他现在就将王白带走,重缘的亲劫无法渡过,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他将妖鸦随手一挥:“胡力,你可知如何加快亲劫?”
“加快亲劫?”胡力有些为难,他当妖这么多年,在人世间摸爬滚打、兴风作浪,积累了一身的经验,但从未听过亲劫可以加快的。
但何谓亲劫?即是让转世仙人遭受亲人带来之痛苦,断其亲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