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里面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呐!简直是丧尽天良!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回来的路上,杨氏由于饥饿与痛楚交叠而晕厥过去,幸好王婶的家就在村头,才捡了他们母子三人的小命。这会儿王婶一边用熟鸡蛋给梅丫滚身上的瘀伤一边啐道。
两个时辰已过,杨氏还是没有醒来,并且有了高热的迹象,徐琰饿得受不了,就张嘴嚎了几嗓子,王婶眼下肯定是挤不出奶水的,只能让李叔去熬些米糊,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会吃这种东西。
在农村,米糊一般是用来给孩子断奶的吃食,孩子断奶大多在六七个月左右,这个时候孩子长大了不少,食道没那么脆弱了,开始能咽些稍微粗糙一点的粮食。而大户人家的孩子断了母乳,还能用羊奶或者其他更高等的乳制品来代替。徐琰刚足月不久,王婶觉得他断不会吃米糊,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吃完了一小碗!
“老李啊,这娃竟然吃了米糊,还吃了一碗!”王婶来不及放下碗勺,激动不已。
李叔在厨房替杨氏煎药,听得自家婆娘这么一嚎,吓得手一抖,差点将盖子给掀翻。
舔掉嘴角残余的米糊,徐琰打了个饱嗝,在心里默念道:“我可不是普通的婴儿,吃过的油盐酱醋肯定比你们多。再说了,饿了整整一天,若不吃些东西填饱肚子,就得打道回地府了!”
只是现在他比较担心的是母亲,她在坐月子的时候抵不过生存的威胁多次出门吹了风受寒,如今又身心俱伤,这些事情于一个寡妇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
徐家长房媳妇污蔑她偷汉子生野种,老太太没有自主判断力,也跟着她瞎起哄,真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人间极品在徐家!
不知道她能不能扛过这一关。
唉,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杨氏醒来正是除夕那日,天还未亮,各家各户就开始发动全家人张灯结彩贴大红对联,欢声笑语不断。
想到别的人家都会在今天把在这一年丰收的粮食做成美味佳肴摆上餐桌辞旧迎新,杨氏心里就难受,两个孩子跟着她吃了太多苦,没能让他们认祖归宗也就罢了,竟然还要跟着她在这样的日子里寄宿于别人的家中,这种煎熬,无疑比挨徐老太太的那些棍棒还要痛苦。
她睁眼凝视着老旧的床幔顶端,眼泪一滴一滴地滚入头发里。
杨氏欲起身,可只需稍微一用力,身子就仿佛有数道车辙一齐辗压过来似的,疼得撕心裂肺。
“别乱动呀!”王婶端了碗热乎乎的汤药进来,见她趴在床沿,着实吓了一跳,“不是嘱咐过你吗,切不可乱动,你身上的伤痕太多,需得卧床静养。”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身体居然会承受那么多的痛苦,双臂和后背上布满了条状的淤青,严重些的则已破皮。可纵然如此,杨琳醒来后却没流一滴泪,只是那双本就没什么精神的双眼,此刻看起来愈加萎靡了。
王婶走近,缓缓将杨氏扶起,往她背后塞了个枕头,温声道:“药得趁热喝才有效,昨个儿孩子他爹去村里找了个大夫过来,大夫说你染了风寒,体内湿气过剩,万不可大意了。”
杨氏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病能不能治好,而是这治病的药钱,她该如何支付?听闻此言,她十分无措地望向了王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药钱的事你先不要操心,”王婶似乎看破了她内心所想,笑了笑,“这药钱不贵,我先给你垫着,等你有钱了再还我也不迟。”
“我欠你们家的已经够多了……”杨氏低眉,声音几近哽咽。
王婶捧药碗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抖,心里仿佛扎了刺。
你不欠我们家的,是我欠了你……
待她吃完药,王婶才出去忙活,杨氏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是忍着身体的不适挣扎着起来了。昨天下了一天的雨,比霜降之日还要寒冷,好在今日放晴,微薄的日光照在屋前,给除夕日添了几分暖洋洋的气息。
李叔临时给徐琰做了个枷椅①将他放在里面,省了背他抱他的力气,可以空出双手做许多事。
院中的泥土被雨水浸润,脚踩下去便是一个浅浅的泥坑,徐琰待在枷椅里半眯着双眼晒太阳,委实像个惬意的老头,偶尔四下张望,许久才反应过来今日已是除夕。
王婶在灶屋里一边给他的母亲煎药一边准备晚上年夜饭所需的食材,李叔和福贵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进进出出好几趟,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仿佛是从广州赶回家过年的打工仔。
徐琰实在是太无聊了,不能说话不能走路,每天任人摆布,那种滋味,实在是不好过!
“梅丫头——”在他闷闷不乐之际,福贵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旁嚎了一嗓子,令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梅丫闻声从灶屋里跑出,袖口和脸颊上皆沾了不少锅底灰,犹如一只刚从灶炉中钻出来的小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