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用尽全力掀起一点眼皮,月夜下,她穿着白色斗篷,浅蓝色的裙子发着潋滟的光,正蹲在他的身边。
阿泠见他还能睁开眼,拿出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污,柔声问道:“很疼吗?”
阿泠问完,又叫阿简:“阿简,过来帮我扶起他。”
初三一僵。
他不知道在死人堆里呆了多久,但他现在的模样他用脑子一想就能想出来,他的身下是一片腐朽恶臭的尸体,他浑身又脏又臭,恶心极了。
这样的人,就是连奴隶都嫌弃的,她穿的那么漂亮那么干净,竟然还要扶起他。
是不是他的错觉。
正想着,阿简走了过来,他是侍卫力气大,伸手就将初三从死人堆里扯了出来,阿泠连忙叫住他:“阿简,你轻一些。”
阿简一顿,赶紧放轻了力道。
阿泠撑着初三的一只胳膊,破片般的衣裳挂在上面,隐约可见内里的抓痕,她抬起头看了初三一眼,见他的眼眸半张,她叹了口气:“你忍一忍,我带你回去。”
一定是错觉。
初三迷迷糊糊地看着这个在月光下不像凡人的少女,无比坚信这就是临死前的一场幻境,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嫌弃他脏不嫌弃他恶心,将他从死人堆里带出去,她的动作还那样的温柔。
一定是梦。
初三刚这样想到,身体再也负荷不住,随即失去了意识。
初三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先听见一道不满的声音。
“女郎,即使他还有一口气,可伤的这般重,救不活的,你就别费这个心了。”
初三一怔,忆起昏迷前的那一眼,那不是幻境吗?
莫非他……真被人救了,可有谁会在死人堆里救一个濒死之人?
初三想睁开眼,奈何维持这一点意识已经用尽他所有的力气,他根本不能睁开眼。
一炷香前,阿泠已经回到将军府。
她看了兜铃一眼,她的眸光温温柔柔的。小白也看了兜铃一眼,它蹲在廊檐上,独眼发着幽幽的光。
兜铃闭上了嘴巴。
阿泠转身离开,不多时拿了用具过来,是一个木盘,上面有刀有烈酒有针线,兜铃忘记委屈了:“女郎,你要亲自给他治伤?”
阿泠嗯了一声,开始清洗器具。
兜铃啊了声:“可是你从前用这些东西给受伤的野狗小猫奴隶治伤,可都是将他们弄死了的。”
阿泠的手顿了顿,解释:“不是我弄死的,是它们伤重难愈。”她不那么做,它们会死,她那样做,他们有可能死。
兜铃没理解阿泠的意思,她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奴隶,忽然有些同情,临死前还要被女郎练手一番,那尖针穿线过肉的滋味她想想都疼。不过能被女郎看中,哪怕是练手也是他的福分。
思及此,兜铃说:“这个奴隶估计也伤重难愈,女郎你既然愿意,拿他试验一番也好。”
阿泠实在是不想听兜铃说话,挥手让兜铃去外间等着。
初三那颗被沸水烧的滚烫的心猛地袭来风雪。
不是梦,也不是错觉,原来是他的身体有用,能给她试手。
难怪她要从死人堆里将他带回来。
他在希望什么?一直不都是这样吗?
当他有利可图时,尽管是奴隶,也能得到主人的赞美褒奖,当他毫无用处时,他们立马便会弃如敝履。
阿泠让阿简脱掉初三的外裳,初三身体有很多伤疤,新旧层层堆叠,难觅好处,不过最严重的还是昨天和雄狮搏斗弄出的伤,尤其是他的大腿,被雄狮抓出一条可怕的爪痕,还有右腿折了,得正骨。
阿简撤开初三的外裳,有些血渍凝固在腿上,邋遢又恶心。
阿简看见了皱眉:“女郎,我来吧。”
阿泠看了他一眼:“你行吗?”
这句话让阿简瞬间想到了他轻重不分的手。
阿泠说完那句话,就拿干净的布擦拭伤口,再用沾了烈酒的纱布清洗伤口。
这些事情,阿泠都做的井井有条。
然后就是用针线给比较严重的伤缝合。这事阿泠做过很多次了,穿针引线得干脆利落。
初三依旧不能睁开眼,但还是有意识的。当感受到尖锐细长的物品穿过皮肉,他不由地牵了下唇。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处理伤口的人。
果然是拿他当实验的奴隶。
阿泠瞧见他眉头紧锁,语气更温柔了些:“是不是很疼?可是我不能再轻了,你忍一忍,我很快就好了。”
初三心里冷笑了声,既然想要利用他的身体,又何苦装成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
尤其随着阿泠的动作,初三连意识渐渐都维持不住了,脑子开始发昏,触觉也开始消失。
没死在死人堆,但是他要被她弄死了吗?
失去意识前,初三绝望地想。
阿泠做了近十次的缝合,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小白。
但放着这样的伤口不缝合处理,早晚要死。
初三伤势严重,有两处皮肉翻滚,阿泠一丝不苟地处理完这两处伤,累的满额是汗。
除此之外,初三还有许许多多的伤,不过阿泠见他呼吸越来越弱,把了把他的脉,察觉他的脉搏弱到几不可察,阿泠想了想,没继续处理别的伤了。
初三的身体暂时经不起继续处理。
阿泠的身体差,一番绷紧精神的救治结束后,她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了。
她望了眼床上脸色苍白的奴隶,将给初三擦身体的事情交给阿简,走了出去。
已近子时,这几日有些倒春寒,冷风哐当哐当刮着门扉木窗。
阿泠回了房间,沉稳可靠的良姜备好了热水,阿泠奔波了一天,又去死人堆里找人,还用酒用药,身上一股怪味,她脱了衣裳沐浴。
良姜取出一瓶药膏:“女郎,祁如长公主回来了,明日是不是得去一趟公主府?”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阿泠愣了下,趴在浴桶里。
“今日下午。”良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