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泠连忙松开他,整了整表情:“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初三打量着阿泠,阿泠脸上已经挂好了温温柔柔的笑意,似乎已经从那个噩梦走了出来,他摇了摇头:“没有。”
阿泠有许多不愿意说的事情,他可以等,等她愿意说的那天。
“你去写字。我去药房配药。”阿泠从榻上起身。
陆琰施针结束的那天初三的药差不多配好了,陆琰也和寻常人看起来无异,不会动不动就晕倒。
戟岄真心对阿泠道谢。
阿泠受了,然后说:“你收拾收拾东西,明日离开。”
“离开?”戟岄的桃花眼里露出几丝狐疑,笑呵呵地凑到阿泠的身边去,“不知女郎让我们明日离开去哪儿?要办什么事。”
阿泠将放着当归的竹筛挪到阳光炙热的位置上去:“我没有什么让你们做的,你们自由了。”
戟岄一怔,惊讶道:“女郎这是何意,你买下了小人和陆琰,我们就是你的奴隶,怎么能走?”
阿泠说:“戟岄,陆琰对我有敌意。”
“阿琰怎么可能会对女郎有敌意呢?你治好了他的沉珂,他感激你还来不及。”戟岄笑道。
阿泠摇了摇头,将紫苏叶放在通风遮阳的的地方:“我不想深究为什么,但我不会留下你们。”
戟岄默了默,神色变得严肃:“你知道他对你有敌意,为什么还愿意给他治病。“
“因为他即使有恶意,但能明辨是非,我想了想,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你们也不会害我。他并非凶恶之人,救了他,也是一条人命。”阿泠坐在廊下,开始翻捡紫苏叶。
戟岄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真就这样放我们走了,没有任何需要我们做的。”
阿泠抬起头,认真地想了下:“其实也有,戟岄,这个世间很多人都不容易,若是以后遇见能帮一把的善人,希望你们也能伸伸手。”她说着又低下头,开始伺候自己的紫苏叶,戟岄深深地看了眼长廊下那个柔弱的少女,勾唇笑了下:“好。”
戟岄走后不久,阿泠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那声音沉稳可靠,坐在廊下的阿泠抬头看去,八月底的天开始转寒,冷风拂过,少年的衣摆微微摇晃起来。
阿泠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眼,笑着冲他道:“初三,你来了,我去给你取药。”
阿泠将黑色陶瓶递给初三:“这药一共有三颗,你每晚用一颗。”说到这儿,阿泠顿了顿,“不过我这儿少了一味关键的药材,本来可以用别的东西代替,但是试了试,没成功,初三你得去一趟西南的巴郡一带。”
“巴郡?”
阿泠点了点头,她拿出画好草药形状的布帛递给初三:“这味药材叫做三日春,常出现多蛇虫的深山中,四瓣花叶,叶边缘是齿锯形,等你找到了这味药材,然后就按照这方子煎药,连服三日,你体内的毒就可以尽除。”说着,她示意初三抬起手腕,初三腕上有一粉色小点,阿泠指了指它:“白家为了控制你听话,下的是慢性毒,你手腕上这粉色小点会渐渐变深,你一定要在两年后它变深之前找到三日春,知道吗?”
“你将这三日春的模样和药方记在心里。”从覃阳去西南巴郡上千里,正常情况一个月左右能到,两年的时间还是很充足的。
“只能去巴郡找药?”初三盯着阿泠。
阿泠点点头:“三日春在西南的深山沟壑最常见,别的地方很难寻到的。”
初三没吭声。
阿泠将画着三日春和写有药方的布帛用荷包装好,递给初三,刚抬头,就见初三紧紧地凝着自己,阿泠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初三,你要是动作快,年前就能将三日春寻到了。”
初三将荷包紧紧地握在手里:“小人一定会快去快回。”
“别回来了。”阿泠突然说。
初三一僵,阿泠眼神温柔地望着他:“你不是想去边关吗?到时候就直接去从军,或者,你若是不想去边关,你知道的,大覃已经有了好几处反王,你若是觉得哪一位是明君圣主,投奔也无妨,更或者,你若是想自己……也是可以的。”
“女郎……”初三有种不详的预感。
阿泠看着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恐慌,她笑了笑:“当然,你若是想来寻我,也可以。”
听了这句话,初三从一开始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小人知道了。”
阿泠望向远方:“不过初三,若是寻我,也别来覃阳。我想回安县了。”
“回安县?”
阿泠点了点头:“我想回去开一家医馆。”然后当一个医者,围着草药,火炉,病人,过平静的日子。
初三两日后离开了覃阳,离开的那日,天空晴朗,阿泠穿了一条水蓝色的裙子送他到了门口,然后想了想,送他到了城外,她站在泛黄的草地上,目送初三骑马的背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阿泠拢了拢肩头的披风,有些失落:“良姜,你说这辈子,我还能见到初三吗?”
“当然可以。”良姜扶着阿泠上马车,“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
“对了,女郎,将军府的奴仆这几天就要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阿泠点了点头:“让他们别宣扬,从将军府的暗道离开,三日后,我们也走。”
“好。”
阿泠卷起绸帘朝着初三消失的方向,这个时候,却看见一道牵着马的笔直身影,立在远处,距离隔得太远,阿泠只能从那模糊影子的朝向判断处他正在望着这儿。
阿泠怔愣了下,然后放下了帘子,闭上了眼睛。
初三,阿泠愿你从今以后平安如意,事事顺遂。
马车行驶到将军府,良姜叫了叫闭眼小憩的阿泠。
阿泠睁开眼,踩在木凳上下了马车,这时却发现将军府围了一群武士,良姜看了眼阿泠,阿泠拍了拍良姜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
廷尉邹雪明从武士身后走了出来:“赵女郎回来了。”
阿泠朝着四处望了望,看见将军府门口的十来个甲士,好奇地问:“邹大人这是何意?”
“是这样的,那日在下救了个重伤的白家武士,昨日那武士醒了过来,说刺客的是个女郎,而且左臂受了伤。”邹雪明望向阿泠的左臂,“不知赵姑娘可否让在下看一看你的左臂。”
良姜皱了皱眉:“邹大人这不合适吧,你一个男子要看……”
“在下此次前来,带了女护卫。”随着邹雪明说话,一个护卫打扮的女人走了出来,邹雪明朝四周看了看,“哦,对了,想必这个地方也不太合适,赵女郎,我们进屋去看。”
良姜扯了扯阿泠的袖口,担忧地望着她,阿泠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看向邹雪明:“邹大人,我的左臂前些日子的确受了伤,去山上采药的时候大石滑落,不小心砸到了。”
邹雪明眯了眯眼,他自然调查过阿泠,知道赵泠似乎很喜欢医,前些日子似乎也出门寻过药,但是受伤……
小室里,阿泠撩开胳膊上的衣服,将纱布解开,让女护卫检查,虽然过了一个多月,那伤口处开始结疤,但下陷的地方呈现散烂状,不是刀伤。
女护卫将这个结果告诉了邹雪明,邹雪明盯着阿泠,很快下定决心:“赵女郎不觉得这件事过于巧合。”
“是挺巧的。”阿泠淡定道。
良姜上前一步对邹雪明道:“邹大人,我家主人不是刀伤,想必你可以回去了。”
邹雪明看着站在几尺之外的阿泠,他对这个少女的第一印象是柔弱,非常柔弱,和时下活泼健康的大覃女郎相比,她像是一株需要人精心呵养的千日红,娇嫩的不像话。
这样的少女,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凶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