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她还是有名的心底柔善,邹雪明年过三十,这些年阅人无数,他能看出来赵泠不是装的,她的柔弱和善良都是藏在骨子里的东西,然后通过一言一行散发出来。
可是……这太巧合了。
思及此,邹雪明朝着赵泠一拱手:“仇怨,簪子,伤,这三样证据都和赵女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没有证明赵女郎的清白之前,还请赵女郎去官署暂住几日。”
“邹雪明,你好大的胆子!”良姜怒斥道,“你没凭没据,凭什么要我家主子押入官署。”
邹雪明否认:“这位女郎,在下不是将你家主子关押,只是请她换个地方暂时居住,在结果未出来之前,除了自由,别的地方定不会委屈女郎。”
“你……”
阿泠拉住良姜的袖口,示意她不要着急,她望着邹雪明:“这一趟阿泠是必须去吗?”
邹雪明颔首,阿泠拧着眉头,朝围在将军府周围的数十个武士看过去,个个精神抖擞,眉眼沉毅,非寻常武士,都是廷尉府的精锐。
“若是我不愿意去呢?”阿泠问。
“那就只能由在下请去了。”
阿泠望着邹雪明,忽然叹了一口气:“但愿邹大人不要后悔这个决定。”
说着,阿泠看了眼面色忧虑的良姜,如过去许多次一样,温柔地将她耳边的碎发撩在耳后:“我会没事的,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听阿简的话。”
“女郎……”
阿泠边说着,又低头看向从邹雪明进来后就绷紧身体的小白,弯腰让摸了摸小白的猫脑袋,小白难得得没有排斥,而是扭回头舔了下阿泠的手指,“小白,你也要好好的。”
话毕,阿泠站起身,微风掀起她水蓝色的裙摆,她的背影消瘦,人却立得笔直。
“喵”小白冲着阿泠扑了过来,邹雪明带来的武士牢牢地将小白挡在屋内,屋内传来小白凄厉的叫声,阿泠看向邹雪明,邹雪明对着武士们道,“不要伤了那只猫。”
阿泠闻言,一下子就冲邹雪明笑开了,若说阿泠刚刚是霜月,光华潋滟温柔,这一笑,她像是晨日,不灼热,只是温暖明媚。
这样的少女,真的会是凶手吗?
第一次,邹雪明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疑问。
说是牢属,但阿泠住的地方不差,还很干净,有干燥舒适的被褥,干净的桌椅板凳,地面都是被清洁过的,看不见什么杂尘,只除了这件房和别的房子材料不同,别的房间都是木质的门栏,这间是铁门铁栏。
阿泠看了看,问道:“熄灯吗?”
邹雪明一愣,随即点头道:“牢署不熄灯。”
阿泠嗯了一声,邹雪明指了指守在阿泠门口的那个女护卫:“女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她。”
“多谢。”
邹雪明离开后,阿泠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盯着方桌上的那盏油灯,它的灯芯大概野草粗细,火苗轻轻摇曳,在石墙上通投射出一道剪影。
阿泠喜欢这个姿势,虽然她的身体总是冷冰冰的,但这样她觉得可能会暖和一些。
“吱哑”一声,铁栏上那个小窗被推开,女护卫将食盒放在上面。
这儿的三面是石墙,墙面没有窗户,阿泠只能从膳食和她们换班判断时辰。听见动静,她抬起头,轻声问:“今日的膳食是什么?”
女护卫看了她一眼:“你自己看不就行了。”
阿泠和这个女护卫处了三日,知道这个女护卫脾气暴躁没耐心,不过阿泠也不生气,她只是想要听一听人声。
有人说话,就好像热闹了些。
膳食不差,两菜一汤,有荤有素,阿泠强迫自己用些东西,她自从来了这儿后就没敢睡觉,再不用东西,她的身体会受不住的。
“已经三日了,邹大人查案查的怎么样了?”阿泠问女护卫。
“不知道。”女护卫道。
阿泠透过铁栏看了她一眼,柔声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这一句话像是戳中了女护卫的什么点,她瞪了阿泠一眼,没吭声,阿泠再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呛人的话,默默蹲守在房外。
阿泠抿了抿唇,重新在床上坐好,困意止不住来袭,她警告自己,不准睡不准睡。
一日又过去了。
女护卫似乎也察觉到了阿泠从不睡觉,她冷眉问道:“你都不困吗?”
阿泠摇了摇头:“心里担心,睡不着觉。”
女护卫哼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还在担心。”她的口气稍微和缓了些,“你还是睡一睡吧。”
阿泠笑着点点头。
“心里担心,睡不着觉?”邹雪明听完下属的回禀后,皱了皱眉:“一直没睡过”
女护卫点了点头:“是,快五日了。”
旁边的谋士听了这话,忍不住道:“这人一直不睡觉会出问题的,何况赵泠是否是凶手尚未得到证实,若是出了问题……,这样吧,不如给她下些安眠定神的药,大人觉得如何”
邹雪明看了看谋士,思虑半晌,点了点头。
今夜送来的晚膳有炙肉和青菜,还有一碗米羹,阿泠拿起陶勺,吃了两口粥羹后忽然一愣:“你在里面放了什么?”她看向门外的女护卫。
“没放什么。”女护卫看了眼刚才阿泠用了两口的米羹,再抬起头,望见阿泠脸上的质疑,淡淡道:“没下毒,一些安神助眠的东西而已。”
安神助眠?阿泠手一抖,漆勺落在地上碎裂开来,耳边那道声音似乎响的更剧烈了些,阿泠捂住耳朵,不想听,可声音不是从耳朵里传进来的。
是从心里传出来的。
不不不,她不需要她帮她,她也不怕。
阿泠紧紧攥着裙摆,轻吁了几口气,抬头看向女侍卫:“若是今夜我让你给我开门,你千万别开。”
“什么意思?”女护卫狐疑道。
阿泠苦笑了声,定定地看着她:“你一定要记好了。”
她双手抱着膝盖,再度缩在墙角,睁着眼睛看着那盏微弱的灯苗,若是不由自主地合上眼皮,阿泠便摇摇头,咬一咬手背,这只手背这几天已经被阿泠咬了好多次,上面密密麻麻攒了许多齿痕。
只是随着两只眼皮合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阿泠慢慢朝墙面靠了过去。
女护卫听着平稳的呼吸,瞥头看了倒在墙角的阿泠一眼,抱着剑靠在了墙角,不知过了多久,狱房里忽然传来一阵呕吐声。
女护卫睁开眼,回眸看去:“你怎么了?”
阿泠按着小腹,吐了好几口酸水,她脸色痛苦地抬起头:“我没事,没事。”说着,她又对着地板呕了几下,有些呕吐物沾到了床褥上,她抬起头,不好意思道:“你能进来帮我换一床褥吗?”
女护卫看了几眼,示意女狱卒重新拿几床被褥过来,女护卫接过被褥,正要开铁门,忽然想起那句话,她停了下,不由自主抬头看去,只见她脸色苍白的靠着铁栏,她摇了摇头,继续打开铁门,这几日换恭桶什么的她不都会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