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烦躁地再度翻身,几尺外珠帘一响。
“陛下。”值夜的晨风挑帘进了屋,面色有点难看,“楚休在外面,非要见您,说是有事。”
虞锦屏息,内心挣扎一番,到底点了头:“让他去侧殿等着。”
说罢她就起身穿好鞋袜,又加了件衣服,便向侧殿行去。
因为女皇没有吩咐,元君的东西暂时都还留在侧殿。轮椅放在床边,干净的寝衣放在床角,被褥也暂且还没有换,两瓶创伤药搁在床头。
物是人非最让人伤神。楚休进屋只一定睛,眼眶就泛起热意。
上午还都好好的呢,陛下带着小杏来见了他们,然后送小杏去太学,现在大哥却进了宫正司。
等到大哥回来,他又多半已然没命。
“……楚休?”身后响起的一唤有点犹豫,但楚休还是当即听出了是谁。
匆忙抹了把眼泪,回身跪地:“陛下。”
虞锦脚下滞了滞,从他身边走过去,坐去了案边:“免了。”
楚休撑身站起来,便要去关殿门。
虞锦锁眉:“你干什么?”
“陛下放心,下奴没有弑君的胆量。”楚休哑音笑笑,走到虞锦面前,复又下跪。
虞锦伸手挡他:“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他还是跪了下去:“陛下不能杀长姐。”
虞锦眉心一跳。
她原以为他是要为楚倾求情,没想到竟张口就提楚枚。
“别得寸进尺。”她口吻冷淡,“她犯的是弑君之罪。”
楚休低垂着眼帘:“但几十载后,大应江山风雨飘摇,她的女儿能救国。”
虞锦心底猛然一震,望着眼前的楚休,猜测油然而生,又被她狠狠压制。
“你说……什么?”她强作镇定。
“臣还知道很多事。”楚休抬起头,黑眸中的情绪冷静而坚定,“太学马上就会出事,太学官沆瀣一气收受贿赂,终会引得天下学子不满。”
这他怎么会知道……
虞锦心底那股猜测压不住了。
这是尚未发生的事,而且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已然死了。那他……
楚休凝视着她:“而且陛下也已然知道了吧,所以才会送小杏去太学。”
虞锦倒吸凉气。
发觉自己穿回来的那一刹,都不及此刻更让她震惊。
她震惊于竟然还有个“同类”,更有一股不安在心底涌动,提醒她这个人曾死在她手里。
楚休在她的神情变化间愈发有了底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终于直言:“下奴活过一次了,陛下也是吧?”
是。
这个字几要脱口而出,又被她硬生生卡住。
不行,别慌。
她按住心神。
万一有诈呢,万一他是装神弄鬼地诓她呢?
太学之事虽然尚未捅破,但这样因积怨而生的事先前未必没有风声流出。焉知他不是借此编个故弄玄虚的故事,好让她放了楚枚?
诚然若只是编,敢说她也活过了一次未免胆子太大。
可现在楚枚死局已定,楚倾也已身在宫正司,他若愿舍弃自己的命救下兄姐,孤注一掷之下未必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这或许只是为了让她相信而故作自投罗网的□□,只是歪打正着撞上了她的经历。
她若就这么认了,也太好骗了。
不能那么冒失。
虞锦定住气,离座起身,又在楚休面前蹲下。
纤指挑起他的下颌,她逼视着他,不许他做任何躲闪:“你的意思是你死过一次,又在其他地方看到了这些‘历史’,所以知道得清清楚楚,对吧?”
楚休强压惊惧:“是。”
“好。”虞锦点点头,没说自己是不是跟他一样,只道,“你能让朕信了,朕就饶楚枚一命,也放楚倾出来。”
楚休心弦紧绷:“下奴要怎么做……”
“简单。”女皇勾唇淡笑,“朕问你个问题,你能答出来就行。”
楚休有那么一瞬的慌乱,又很快按下了。
他自信这些年看到的事不少,大事小情他总能达个七七八八,她考不住他。
“陛下请说。”他道。
虞锦凤眸微眯,审视的意味颇具震慑之感。楚休迫着自己不做闪避,不露出任何心虚。
他没什么可心虚的。
等了良久,女皇终于开口,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送进他耳朵里:
“宫廷玉液酒,多少钱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