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只得应允。直觉告诉她月如风的“爽快”并非全部,而还有下文。她是个极其懂得得寸进尺的人,又怎么不会步步紧逼?罗敷心下决心,不管她要求自己什么,只要她给得起,她都答应!
果然,出了房间看四下无人,月如风便开口相胁:“我可以救相公,但你必须永世不能与他在一起!”罗敷没想到她让自己这样,心痛得不可言状!她好不容易明白了夜听潮的感情,如何让她去割舍?这太残忍,罗敷断然道:“你休想!”
月如风眯起双眼,扬起一边唇角,恶狠狠道:“哼!你以为你跟我赌得起吗?我月如风想要的男人就一定是我的!如果让我与人分享,我即便毁了他也不会同意!”罗敷恨道:“你!你不要逼人太甚!”说着拔下腰中软剑,绕向她咽喉。她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事实上,她虽有天璇剑,却从未用它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只是月如风的威胁让她感觉压迫,让她的恨膨胀,让她痛不欲生。
月如风并不示弱,悠然道:“你觉得夜听潮还可以支持多久……”她知道自己会赢下这场争斗。她有十成的把握,罗敷不会置于夜听潮的命不顾。从她第一眼看见她坐在他病榻之侧的眼神她就知道。罗敷,这个让夜听潮杀了季临画,冷落她至今的可恶女子,她要她尝尝爱上她月如风的男人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罗敷终于颓然地收回手中剑,月如风赢了,她赌不起。夜听潮数次救他于危难,他对她情至深至切,她又如何去拿他的命与人相博?罗敷咬咬牙:“好!只要夜听潮醒来,我罗敷便永不与他相好!”
月如风仰头,第一步的胜利让她的自信迅速膨胀。她并不满足这些,又道:“发誓!”罗敷只好说:“我秦罗敷发誓,如果再理夜听潮,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月如风冷哼:“我说过让你以自己发誓了吗?以秦家上下和夜听潮的性命起誓!如果你有悖誓言,让他们全都千刀万剐!”
最毒妇人心,罗敷陌生地看着眼前这个近乎疯狂的女人,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她会如此恶毒!枉她之前还担心夜听潮要她性命,替她求情。自己是多傻啊!
罗敷怒视曰:“我不会用我的家人和夜听潮的性命发誓的!”她虽然并不相信起咒发誓之说,但世间事有多少是说不清楚的,比如她为何跨越千年来到这里。即使没有这种“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心态,她也不能。因为秦家上下和夜听潮是如今天下她最亲最近的人,她若起誓,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月如风抬起纤纤玉手,上面留着的长长指甲用凤仙花染过,分外妖娆。她万种风情地撩起罗敷腰间那枚象征夜氏当家主母的玉佩,细细端详一番,冷笑两声:“呵呵,你会同意的。”说完转身离开。
罗敷心绪难平,跑到夜听潮屋内。清风老人正在和东方龄研究救治之法,见罗敷兀自跑回来颇为惊奇:“毒雪蛤呢?”罗敷痴痴地望着榻上的夜听潮,眼圈一下红了起来,并不回答她们的问题,而是梦呓一样地说:“他,怎样?”
清风老人道:“他的病情耽误了近十日,已是常人所不能及。如果今日再不为他赶快医治,到时恐怕大罗神仙也救他不得。”
罗敷心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一般,痛得无法呼吸,眼泪冲眶而出:“你们请出去一下,我要和他单独呆一会。”罗敷乞求地看着两人。
东方龄冰雪一样的面孔上终于现出了一丝不忍。她只道夜听潮喜欢罗敷只是贪恋她的姿色,而罗敷对夜听潮并无情意。看来她是错了。是她心太冷无法理解其中感情,还是自己曾经爱夜听潮之深,不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东方龄开口道:“师父,我带您去看看其他的药材。”清风老人点头,随东方龄离去。
罗敷坐在夜听潮榻前,看着他消瘦的脸,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风流霸气?并无半点生气,触之冰凉,似乎生命正在他的身体慢慢流失。一滴泪落到了夜听潮的脸上,如果他是清醒的,定然会被它灼伤的。罗敷凝噎道:“听潮!听潮!”唤不回他一丝回应。
“来人!”罗敷对门外轻声喊道。一侍女应声而入。罗敷:“公子该用午膳了,快去取来。”侍女一福:“是。”片刻功夫,将夜听潮的膳食端了上来,放在罗敷手边,退下了。
罗敷持起白瓷小碗,盛起一勺试了温度,还有灼热。她轻轻将汤吹凉,不敢吹得太重,怕溅上吐沫星。自己喝了一大口,用舌敲开夜听潮的牙关,将汤缓缓注入。见他安然下咽方才放心。含住他的舌,他的唇,他的温度,不肯放开。眼泪滑落到嘴里,两人的吻一片苦涩。
罗敷拿出锦帕,细心拭去夜听潮嘴边的饭渍。——如此美好的他应是没有任何瑕疵的。他不能容忍,她亦不允许。即使要她用生命去呵护他的完美,又有何所惜?将头放在他的肩上,伸手与他相拥。为何之前从未回应过他的拥抱?自己逃得辛苦,他又何尝不爱得辛苦?
为何是罗敷?为何是罗敷如此幸运拥有你的爱?你让我如何偿还你的情?
喂完他最后一餐,罗敷收拾好自己零落了一地的心情,整装走出室内,脸上有一众慷慨就义的凌然悲壮。只恐怕此一别又成千古恨,再回首恐已是百年身。最后转身看他一眼,泪,滑落。
罗敷并不废话,对已等待多时的月如风说:“我秦罗敷发誓,永不与夜听潮相好。如违此誓,我愿与夜听潮、秦氏上下遭受千刀万剐之苦!”眼中恨意凿凿,如日光般刺眼,如夜色般深沉。
月如风冷笑:“哈哈,好!记得你所说过的话!”她也不迟疑,拿起毒雪蛤去救夜听潮。
罗敷一直留在室外焦急等候结果。直至入夜时分,东方龄才搀着清风老人出来:“公子身体已无碍,只是尚且虚弱,需要静养。”罗敷点头,脸上露出苦涩的欣慰:“谢谢。”说完就要离开。
东方龄不解道:“你不进去看看?”罗敷也不回头:“相见争如不见。”径自离开去了。
罗敷对秦韬和秦想简单交待几句,令人收拾几件衣服,即刻用马车将她送至邯郸郡驿馆。秦韬望着女儿消失在夜色的马车,十分内疚。他没想到为了自己一番话,女儿真能如此决绝,断绝与夜听潮的来往。可秦韬哪里知道她与月如风之间的约定?留在夜听潮身边,却要装作对她视而不见,对她何尝不是最极端的煎熬。离去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