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的一辆轿车转弯不及,一头撞上了路边的大树,不得不停下,剩下的那一辆仍旧一刻不停地追着他们,从后座车窗也探出来两人,射向他们的子弹立刻又密集了两倍。
“还有500米!坚持住啊安室透!”
“不用你说!”
方向盘在他手中不停地转动,眼前笔直的公路却在视野中左右飘移。
视野成了扰乱大脑认知的妨碍,子弹造成的闷响如同拙劣又嘈杂的交响乐一般,在耳边反反复复。远处的仓库在扭曲的视线内越来越近,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偏偏这个时候,一直勉强保持着平衡的跑车突然一颤!
“爆胎了!”
失重的感觉袭来,在仿佛漫长又极为短暂的静止之后——
天旋地转。
右侧额头猛地一痛,大脑像是受到了重击一般,霎时间变得一片空白。身体就仿佛被扔进了洗衣机里,被重力疯狂撕扯。腰间的安全带勒得她生疼,但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很快,意识开始变得朦胧……
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法测量,整个空间似乎都安静了一阵,又重新被各种各样混杂的声音填满。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明明应该很近,却又奇妙的遥远。她尝试着睁开眼睛,却只能模糊地看到被红色的磨砂滤镜覆盖住的世界。
一直勒在腰间的东西被解除了,迟钝的大脑无法明确地给出解答。但紧接着身体一轻,布料特有的柔软和人体的温暖让她凭着感觉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血色笼罩下的视界里,她看到了一个人模糊的轮廓。无法辨别的发色,无法辨认的五官,被打了磨砂滤镜的世界,没办法在脑海中构筑出一个完整的形态。
只有萦绕在鼻翼间的,那在浓浓的血腥味掩盖下,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木质清香……
莫名地让她怀念。
再次睁开眼睛时,见到的是没有任何特色的天花板。
几乎是同时,额头传来阵阵刺痛,一抬手却只触到了厚厚的绷带。
发生什么事了?
“你醒了啊。”
发现她想要坐起来,说话人伸手替她把枕头竖了起来,还扶了她一把。
“谢谢……你……呃?”
暖色调的阳光掀开蓝色的窗帘,将室内镀上了一片金黄。男人的红发在这温和的光芒里宁静却汹涌地燃烧着,灼痛了她的双眼。诗音不得不闭上眼平复了一下自己莫名震荡的情绪,重新睁开眼,看向那双比记忆中更加内敛的蓝色眼眸。
“初次见面,林小姐,我是武装侦探社的织田作之助。受社长之命,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担任您的保镖。”
“保镖?”为什么?
刚想去思考问题,血管仿佛在发出哀嚎一般在右侧额头上疯狂鼓动。她难受地想要摁一摁太阳穴,手却在半空中被抓住。
“医生说,不可以触碰伤口。”织田一板一眼地说。
“可是好疼……”
“很疼吗?”织田跟她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钟,最后松开她的手腕,认真地说,“那我去找医生过来看看。”
医生很快过来,给她做了个简单的身体检查。
“你虽然头部受到了撞击,不过缝过针后也没什么大的问题,还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这几天用脑是会有点疼,休息两天就没事了。”医生解释了几句病情,又应她的要求给她开了几片止痛的药。
“麻烦您为我费心了,非常感谢。”
诗音强撑着用完美的营业笑容对医生进行了感谢,然后在他关上病房大门后再一次萎靡地靠在了枕头上。
感觉更难受了……
无法思考,思维混乱,注意力不能集中,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不免有些焦躁。但是意外地,只要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诗音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能沉静下来。
这个时刻在她身边的人是他,是巧合吗?
织田:?
“我的那两位同事怎么样了?”她适时地问出这个问题,掩饰自己盯着对方发呆的事实。
“那两个人都没有受伤。”
真是简洁明了,一句废话都没有的叙述方式呢。
诗音叹了口气。
“给我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怎么样?你们社长的委托是怎么回事,我身上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之类的。”
事实证明,织田知道得不比她多多少。
除了一周前社长接到委托,指名将这个保镖的任务派给他以外,他什么也不清楚。原本他是打算第二天再去索尔顿公司那边见诗音的,而这次能刚好救到她纯粹只是巧合。他们侦探社追查的另外一起案子——一支非法入境的雇佣兵组织恰好将她当成了目标,所以他们在追踪过程中就顺手救下了她。
“所以是您把我从车里救出来,送来医院的吧?织田作……之助先生。”
“这倒不是。我当时是负责跟那些雇佣兵战斗的,去救你的人——”
“是我哟。”
空荡荡的窗外,突然冒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略显凌乱的黑发上还粘着片枯叶。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片段,是清晨懒洋洋的毛毛虫,是快要被正午的阳光晒化的冰淇淋,是夕阳下形单影只的野犬,是深夜看着万家灯火却格格不入的旅人……
那个似是而非的存在就出现在自己眼前,可以被自己的眼睛捕捉到,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是真实的。
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涌上心头,一时间五味陈杂,竟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好在她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的年纪,更加内敛,更会克制。可即便是现在的她,也依然只能任由自己的视线纠缠在他身上,拉也拉不回来。
“你在外面做什么?”
“阳光太舒服,一个不小心就在草坪上睡着了。”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因为织田的问题露出软绵绵的笑容。而后支着窗台边动作轻巧地翻了进来,落地时甚至没发出什么特别的声响。注意到诗音正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自己,正在拍灰的他转过脸来,笑嘻嘻地对她举起了手。
“呀,又见面了呢,林小姐。”
朦胧美好的滤镜一瞬间破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拉回了现实。
他在说什么?他发现什么了?
诗音隐藏在被子下的手猛地攥紧,心跳一瞬间就突破了界限,几乎就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视线却先一步因为心虚避开了他的注视。
不行,这样下去就算之前没发现,现在也会知道她有问题。
诗音几不可察地吸了口气,让冰凉的空气冷却一下自己快要爆炸的大脑。而后及时调整了脸部表情,微微蹙起眉头,让避开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织田身上,又若无其事地重新落回青年的身上。
“什么……?”
“哎?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吗?”他将手收回,支起了侧脸,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她脸上,带着听不出真假的笑意说:“明明刚刚还叫过我的名字呢~”
“……刚刚?”什么时候,为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
“虽然已经是一天前的事了,不过对于才醒来的你来说就是刚刚哦。”他十分善解人意地解释了刚才的话,没有给她留下一点逃避的余地。
“我听得很清楚哦,把你从车里救出来之后,你看着我的脸,喊了一声——”
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