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看见一个湖泊。特别美。”池欢在他腿上躺着,有气无声地说。
寇羽抬眸看广场前的那个臭水沟,面无表情地说,“幻觉。”
大概真是幻觉。
哪有这么巧的事,她在网上看到一个绝美的湖泊,然后突然就出现在眼前?
“你把我从死神手里拉出来了。”她刚才差点就跳下去了,现在高反爆发,从身体到心灵,躺在人家腿上动也不能动,想到前一段日子还和他老死不相往来,这会儿场景实在讽刺,池欢就艰难失笑,真心地,“谢谢你。”
寇羽没回声。
池欢闭上眼,她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眼皮一沾就昏天地暗了。
此时天色方彻底大亮,小小高原上的县城兵荒马乱。
池至非找不着女儿,以为她出了城,沿着小城中心的那条街走到底,会上省道,那是一条沿着奔腾河流行走的高速公路,前往甘孜,前往成都,前往一个他可能再也找不着她的地方。
他马上派人从成都那边寻下来,然后把九龙县城翻过来摸一遍。
当时天夜已黑,这座不大的小县城街上的人都听闻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走丢的事,当地人被问及时劝对方人马往山上去,很多游客曾孤身进入景区而下落不明,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只恨那个镯子被她扔碎,否则定位器不会骗人。
街上慌慌乱乱。
然终究是别人家女儿失踪,当地人口传两句,日子照过。只不过入夜的今夜九龙县城,处处冷肃,仿佛处于悬疑电影里暴风雪困于山庄之中的一幕。
这是一家条件尚可的宾馆。
软包的欧式大床,白色的墙面,和白色柔软的床铺。
安安静静的几乎听不到外头一丝声响的被遮光窗帘拉起来的静逸黑暗空间。
和厚重窗帘缝隙间窗前站着的一个男人。
黑色的暗影和街头微弱无比从缝隙里投出来的光,打在他笔挺的鼻梁上,深邃的眼睛静默无声,观察着街头一举一动。
不知道对不对,把她藏起来。
在这个问题没得到回答时,寇羽先这么做了。
“嘶。”床上传来动静。
紧接着黑暗中就响起他声音和随之而起的灯光开启声,“醒了?”
她满手的伤痕,入眠时,寇羽给她清理了手上的伤口,全是木屑扎在肉里。
现在在床上坐着,无论两只手动作都痛地无比。
她眉头紧皱,面无血色,双手摊开看着,眼神仿佛魂游天外。
“你受伤了。”寇羽帮她总结。
“是......”她顺应的应声。
脆弱无比。
寇羽其实不愿相信但事实就是,眼前的人的确是从前意气风发看起来甚至有点趾高气扬的池欢。
她的马尾辫不再活灵活现,她一双矜傲的眼神失去光泽。
她甚至不再讨厌他。
也不问他从哪里来,他为什么来到这里,和两个人之后该何去何从。
“已经上过药了。”他神色幽静,淡定如常地走过去。
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下。
面前有一个小圆几,上面摆满了她睡着后,他匆匆出去买的食物,因为担心她中途醒,可能会发生点什么,他用时紧张,买的也就匆忙,品种虽多却杂,不过好在是热的。
“吃点东西。”他把筷子掰开递给她。
池欢愣愣看着他。
再一次确认,不是做梦。
真实无比的寇羽坐在床边沙发里,深邃的黑眸直直迎着她视线。
池欢注意到他把外衣脱了,黑色工装裤和灰色抓绒上衣,露出修长的天鹅颈以及头肩比例极完美的画报一样的一张脸。
他神色幽静,像那片美丽的湖。
池欢冷笑了一声,不明所以。
“吃点吧。”看得出她不想说话,寇羽没有为难她,她为什么会在高原地区不要命的奔跑,发生何事了,有什么需要帮忙,这些都不必问,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他把食物摆放出来,又推了桌子紧挨着她床,亲自把筷子放进她手心。
房里声音细微,可能是临着大街的房间,楼下隐隐约约的传来小镇冬日晚间的寂寥声,偶尔的车鸣。
人是很奇怪的物种,明明吃不下,但听着窗外那些声音就想着自己还是在人间,不吃你要去干什么呢?
何况他这么热情。
奈何他的热情抵不过她的废物,连筷子都拿不起来,满手的伤痕,那些饺子在碟子里东倒西歪,像在溜冰。
“我来。”随着一声我来。
池欢手中的筷子被拿走,接着,在自己手上使唤失败的工具,在他漂亮强劲的手指间,灵活的夹起一只白胖胖的水饺,散发着肉香凑到她唇下,只需轻轻张开嘴,轻而易举吃掉。
可惜池欢咬了一口,随即眉头大皱,“这什么......”
“藏香猪肉包。”
“腥。”
寇羽几乎半秒没犹豫拿空碗凑到她嘴边。
池欢把咬散开的像内地蒸饺一样的包子吐到碗里。
寇羽把碗放回桌上,“自己想吃什么自己点。”
“那个锅盖一样的饼。”
“这就叫锅盔。”寇羽把饼撕成小块,放碟中,端给她自己拿着吃。
池欢没吃两口,又吃不下了。
寇羽硬给她塞了两口,才作罢。
他把她剩下的那些没动的东西全吃完,两人这顿晚餐就算打发了。
时间才八点钟,外面天色却昏天地暗,像世界末日。
池欢看着他在床边和房间里来回走动,清理走垃圾,忽然全身无力,想一死的心汹涌而至。
她面色因而变得极暗,甚至有点阴,就这么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下半身在被窝里,面白瞳仁黑。
“你不是跟队友登山吗?”她讽刺地望着他。
他扎紧垃圾袋口的手微微停顿,背对着她,“遇见你我怎么跟他们一队。”
声音冷淡,语气无起伏。
和他往常一摸一样。
池欢看着他如太平洋一般的宽肩,一时越加疯狂,“故意留下来看我笑话对吧”
“想多了。”他回敬,“同学一场。”
“是彼此上过床的同学。”她情绪接近崩溃,因为他嘴巴里的同学一场,“带着你手中的垃圾一起走吧,离开我的视线。”
半秒都不想再见他。
他那么优秀的人,有那样一双宽阔肩膀和给人安全感背影的好看男生,在听了她的逐客令后,竟然真的半秒没停留,打开门头也不回出了房间。
“呜——”她发出了连自己都觉难听的闷哭声。
眼前忽然什么都消失,雾蒙蒙如入水帘洞。
白色,白光,白茫茫,不知身在何处。
池欢听到房间响起一声声尖锐的女声叫喊,十分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