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就在眼前,霍睢看着欢喜早已溢出来的唐棠的后脑勺,恨不得将她立刻捉回府里,狠狠揍一顿,可他却生生忍住了,还寻了一个树下石墩,强作镇定地看了下去。
等等,再等等。
霍睢原本心乱如麻,却又不得不在心里慰藉了自己一番。说早早知道了唐棠在汤碗里下药,他没识破就是为了看看唐棠后面的动作,这才知道了她要出城的心思;如今已经知道了她的踪迹,左右跑不掉,多等等便很快就能知道她后面的计划了。
只是这份沉得住气却让霍睢气上加气……
唐棠不是一个人。
顾修宁早已在城门口等候多时了。
霍睢知道顾修宁早先向长公主下聘,却从未将他当作情敌;他知道顾修宁是户部郎中,也从未将其当过下属——自霍睢上任便从未见过他,同僚都当顾修宁连月旷职,只有霍睢才知道顾家递上来的辞呈并未上达天听,而是端端正正摆在了他的桌案上。
他截了顾修宁的辞呈,不过是不愿让满朝觉得他是个公私不分之人——至少是在他刚上任的那段时间,演给曾经乌烟瘴气的尚书省看。
只是顾郎中着实微不足道,被压了两个月也没有记起来的人,只有站在唐棠身边才能让霍睢想起一二。
树下之人藏身并不隐蔽,可城门口那两个偏就如何也看不见他,那肆意的字句让霍睢觉得刺耳,再看到唐棠那副顾盼神飞的样子,霍睢拳头也攥了起来。
“你不知道我这边有多顺利,霍睢毫无防备就倒了。”
唐棠边说着边跑过去看顾修宁牵来的马。
“咦?怎么就一匹马?我的呢?也没有马车?”
她一连发问,明明该是嗔怪的话,可话中皆是雀跃,叫顾修宁听着也笑了。他将马牵了过来,替唐棠摆正了马鞍,又拉好了缰绳,还贴心地问唐棠是不是会骑马,说是怕她不会骑才只带了一匹,两人共乘一骑也能快些赶路。
“顾郎,书里说的‘鞍前马后’就是你吧……”
顾修宁总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这时候也是笑,“草民何时都愿为郡主鞍前马后。”
这话原本暧昧,可是对于要私奔的二人来说却并无所谓。
私奔。
霍睢自己默默咀嚼了这个词,深觉放在眼前二人身上实在再合适不过。顾修宁自从以为自己卸了官职后便自称草民,可却叫唐棠郡主。这么说起来虽有些羞辱,但顾修宁的一举一动都表明了,他真是半分都没当唐棠是他霍睢的妻子。
乌金的余光洒在写着长安的城楼上,高悬的金字泛着光,底下的二人笑容也带着暖意。
“我们先去哪?”
“去广平……”
只是这一切落在霍睢眼中,却像冷箭,刺得他的心生疼。
“你这两日有去府上拜过定国公吗?”
唐棠已经骑上了马,低着头问顾修宁,可这句话却让后者牵缰绳的手一顿,他不惯说谎,这时候却只能道:
“定国公哪里是想见就能见的?不过我昨夜写了信,想来今日也能送到他老人家手上了。”
顾修宁也不是没见过定国公,那日大殿上他便有机会一睹国公真容。可惜霍睢求娶清河郡主的事牵扯了他的全部注意,顾尚书的主动退婚又让他在后面的宴上恹恹无神,全然不曾去看过那位能与当今分庭抗礼的国公应崇川。
所谓的那封信自然也是没写的。
只是顾修宁对面的唐棠不知道,连远远看着的霍睢竟也被糊弄了过去,因而一个喜不自禁,一个怒不能言。
“太好了,若是真如我们所料,国公只要稍加帮衬,霍睢定有苦头吃。”
顾修宁本以为这些年他是了解清河郡主的,因而每每提到霍睢时唐棠流露出来的古怪神情和她对让霍睢“吃苦头”的执念,他都试图去理解,但还是有些不能理解。
“霍睢这几日……究竟有没有欺负你?”他实在忍不住试探问。“我总觉得,你对他的怨怒似乎比我想象的更深一些。”
血海深仇,自然是深的。唐棠本是个心大的人,但面对霍睢的时候,那份恨意却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曾经有喜欢过,如今再想起来那份喜欢,却都变成了懊悔和羞惭。
她当年遇人不淑,识人不清,竟然喜欢过这种人。
可她又如何能告诉顾修宁那段往事?她是罪臣女,本该同家人一起死在五年前的断头台上,如今改头换面苟活了下来,却与不共戴天的仇人成了亲?
唐棠当然不能说。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含糊一句:“是欺负了,日日都欺负我,因而我恨他恨得要命。”
顾修宁闻言却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在唐棠面前一向温润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愠怒的神色,将手上的缰绳一抛,便道:
“我本该去霍府先将他打一顿替你出气再走。”
唐棠还未来得及劝,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了来,铁青的脸却还笑着,目光落在前面的顾修宁身上,又将人打量了一番,缓缓道:
“早说顾郎中想打,本官随时可以遂你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