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教她读书写字的时候,竟不知道她刺绣能这么好。”
顾修宁猛地握紧了汗巾,唐棠猛地锤了一下包袱。
二人心里默契地同时骂了句:卑鄙!
唐棠刚才那一锤仿佛锤在棉花上,一行人无人注意到,霍睢却挑了挑眉,朝马车走了一步。顾修宁不解其意,朝后退了一步,却顿时脑中灵光一现,随口就问,
“您说郡主会不会就藏在这车队里,想要与我一同离开?”
霍睢有些意外。若不是看他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戏虐,霍睢都要怀疑顾修宁是不是当真知道。
可惜顾修宁当真不知道。
唐棠原本想随着车队到下一个落脚点的时候再突然出来,这样不怕在长安附近因为暴露而出什么岔子,还能唬顾修宁一下,只是没想到霍睢跟来了。
更没想到的是顾修宁竟然一开口就把她卖了!
她绝望地闭了眼,心里暗道一声“休矣”,却突然听霍睢说:
“郡主今日去了姜府的小宴,自然不会在顾大人的马车里。顾大人就算再怎么想,也不该这么说出来。”
可真是惊心动魄,峰回路转,虽然今早她出门的时候的确是先往姜府走的,可一向多疑的霍睢竟一口断言她不在马车上。
劫后余生的唐棠摸了摸狂跳的胸口,觉得自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但又觉得奇怪——这绝不是霍睢的作风!
顾修宁见霍睢脸上丝毫没有上次在城门口那般的怒气,也无所谓地笑了笑,
“没想到才过了几日,霍大人对清河便有这般信任了,竟连问都不问,查也不查。”
“我与她之间有些多年的误会。”
唐棠心一提,正诧异他如何敢将这样的辛秘告诉别人,又如何敢将五年前的旧事拿一个“误会”遮掩,就又听霍睢说,
“她只有留在长安才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所以,她绝不可能跟你走。”
顾修宁不明白霍睢正在说的是一个曾经让前个王朝一夕之间衰亡的惊天秘密,他知道的清河郡主只是从小长在长公主府中,幼时体弱多病的女郎罢了,霍睢即便从前认识清河,教她读了几日书又如何?
高门养士的风气顾修宁清楚,哪个门客不是辗转了几大门户才找到良木的?霍睢在入朝之前究竟去了哪几个府邸,他并无意多想。
他想的只是那句,“她绝不可能跟你走”。
……
顾修宁有些脱力地坐在马车中,摇摇晃晃间,不知又扯动了头上哪处伤口,他蹙紧了眉头。
车队离长安越来越远了。
临走前他安慰母亲说年节的时候能回来,却是要食言了。
午后外面明明静得很,他脑中却是乱的,霍睢离开前对他说的每句话都一遍遍地回荡在耳畔。
“你十年内都别想再回长安。”
“你瞧不起我的权势,可又没本事跟我抢清河。殿上退婚,城门被打,远派庚城……没有权势,这些你就必须要受着。我就算给你一百次机会也是一样的结果,更何况我不会给你机会。”
“我在战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生生死死不知道多少次,叫你去庚城做个太平郡守,已经是天底下最便宜的事了。”
“若不能在千里外东山再起,便安心做个窝囊废。”
……
顾修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得不靠在车壁的软垫上才能减轻那一阵阵难忍的疼痛。
“别说了……”
他双手捂着头,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
“郎中……”
那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吼叫惊动了车队的所有人,可唐棠却不知道,她已经离开很久了。
没想到竟还是回到了长安,唐棠自嘲地笑了笑,只是六里多的地可真远,她走走停停,到城门的时候脚都酸了。
霍睢明明没发现她,若是逃了,即便不同顾修宁在一处,想来霍睢也找不到她,往后天高水远,她也能走她的阳关道。
只是偏偏霍睢又说,若她留在长安,五年前那件事或许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唐棠是谁?她是前朝唐老丞相家唯一的后人了,可以不求苟活于世,但若是明知有给先人洗冤机会,她就算死了也要试一把。
何况只是留在长安。
可往霍府的方向走了两步后她又顿住了。
“霍睢该不是诓我的吧?”
随后摇了摇头,又觉得不对。
“那直接诓我就行了,何必去顾郎面前演戏?”
街上的唐棠毫无头绪,而府中的霍睢听着自己放出去的人回禀说郡主已经回城了,面上竟毫不意外,只是吩咐了一句,
“私下里还是叫夫人,莫让她听见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