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小厮敲开门的时候见屋中有两个人,有些意外;另一边香兰和另两个丫头却站在黄金屋外怎么都敲不开门。
难道……
虽说两个院子隔了十丈远,几个端着水盆搭着毛巾的丫鬟小厮却不约而同地笑弯了眼——起先不知道为何这两位主子近来闹分居,但如今看来似乎是和好了。
闻讯而来的香兰正为唐棠描着眉,便见她家郡主不知为何耳根忽然红了,似乎酝酿了半天,这才小声说了句,
“你以后可以来黄金屋。”
霍睢知道她是将之前那句话听进去了,原本那话三分真心七分试探,如今见唐棠答应,他一边乐见其成,另一边却不由有些瞧不上自己拿唐毓威胁她的手段。
朝堂上使阴招惯了,回了府反而有些改不回来。
但他还是满足地笑了笑,轻声道了句“好”。
郡主府内一派其乐融融,只是对于府外几个别有用心的人来说,不论是“唐棠”这个名字,还是“澹台清河”,都仿佛铜墙铁壁一般,叫人半点破绽都寻不出。
定国公家的暗探自然不是无用草包,三日后趁着应崇川外出打猎的时候,应六小姐拿着那张从鸽子腿上取下的密信,震惊之余还不由地有些感叹,这等消息竟叫她抢先知道了。
易江南没死,或者说是死了又活了。
有人在宋城看见了她,一路跟到长安,见她进了二十七巷的茶寮,又与霍睢喝了两盏茶,三坛酒。
可是易江南她……不是半年前就被霍睢埋在幽州城外三十里的小河边了吗?
应六并不知道,霍睢口中的那块风水宝地在神棍世家出来的姜荐令眼中,正是能挡各路妖魔鬼怪的镇凶之地。
姜荐令翘着二郎腿悠哉答道:“这世上哪来的鬼,要我说,那都是人在装神弄鬼。”
霍睢出府后就径直入了宫,将本在皇后殿中当值的姜御医“请”到了自己的尚书省衙门,好声好气地问了几个玄乎其玄的问题,却没想到这个神棍实诚的很,半点老祖宗面子也不给。于是他推了杯热茶过去,决定直入主题。
“那这世上可有什么能让死人复生的办法?”
姜荐令再次斩钉截铁答道:
“作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大夫,我明确地告诉你,这不可能。”
又抬头瞧了眼霍睢,那眼神带了十足的困惑,
“从你话里话外我都听着是有人想歪招捉弄你,这装鬼吓你的究竟是个什么人?”
霍睢想了想那日突然出现的易江南,虽然脸还是原来的脸,却如同改头换面了般,不再是之前唯唯诺诺又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似“死”前的歇斯底里,反而多了些凌厉,又莫名其妙地会了一身功夫。
半年的时间,即便是武学天才也练不到易江南那样的程度,这便只能说……霍睢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在易江南的伪装下竟像是白长了一个脑子。
“我被骗了三年,起初还当她是个孤苦无依的农家女。”
这句算是个解释,姜荐令也听懂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了不得,还是个女鬼。”
听到女鬼,霍睢便不由回忆起他从二十七巷回府后,唐棠那番奇怪的问话,如今却怎么想都隐约觉得,她似乎知道得比自己想象中更多。
见霍睢出神,姜荐令也不催,待喝干了一碗茶之后将茶碗放了回去,搁的时候声音故意重了些,又拿姜家人那副惯用的腔调高深莫测地开口:
“那你怎么就能确定,这‘女鬼’是真的死了?”
他本来已经猜到了答案,姜家几代能编出个通神之能又瞒得过天下人,自然猜测人心的能力极强,在霍睢开口问到“起死回生”的时候,他便早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出个七七八八了。可霍睢作为文官之首,朝廷的股肱,为了名声也该瞒一瞒的,却不想霍睢一开口,姜荐令手上的橘子都掉了。
霍睢说:“人是我杀的。”
他似乎是回忆起了当时的画面,皱了皱眉,像是有些不忍,又说,
“她拿右手挡我的刀,没挡住,后被我的刀刃割断了喉管。我杀过那么多人,自然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不可能活。”
姜荐令就算知道霍睢杀了人,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可以如此心平气和地说出来,还有那句“我杀过那么多人”令他不禁一阵胆寒。他虽然是个大夫,却从小长在南祈山受着家族庇荫,哪见过死伤?如今跟着嫁入皇家的妹妹来到长安,就更别说了。
他只想安心做个斗鸡走马的纨绔,好不容易结交个当朝权贵,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
一想到自己与霍睢见了这么多面还能四肢俱在地活着,姜荐令觉得老天庇佑,实在是万幸。
霍睢:“可见她如今这般身手,我又觉得那日她如此轻易地‘死’在我刀下,实在是蹊跷。”
姜荐令不知道霍睢口中的女子是怎样身手,也不知道那日究竟是多么“轻易”,又多么“蹊跷”,他颤抖着手捡起了地上的橘子瓣,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问道:
“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他从宫里拉出来,还说这种话吓他?!这种见不得人的秘密告诉谁不好,他压根儿不敢听啊!
霍睢却道:“她有害人之心在先,死有余辜。”
那日易江南说,世上不该有长得那么像的二人,一个便够了,霍睢当她知道真相后心生死意,却不成想她是打算将信交给应崇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