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令霍睢将霍府的牌匾换成郡主府之事早已在长安闹得人尽皆知,在朝为官的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都知道霍睢;倒是唐棠不爱出门惯了,入冬天气冷更是尤甚,叫长安那些没见过清河郡主的官眷一个个翘首盼了几个月,偏偏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腊月二十九自古就是个好日子,过了今日就是新年。上个除夕夜大梁还是战火连天,如今众人都默契地对曾经的苦难缄默不言,城中鞭炮噼啪作响,一派喜气洋洋。
达官贵人住惯了的白虎巷中一顶顶的小轿往宫门走,只是每每路过郡主府的时候都会刻意停上那么一会儿,想看看是不是有幸能将霍夫人的真容先睹为快。
黄金屋中香兰替唐棠挽好了发,又问她今日想穿哪身衣裳。
唐棠一手举着铜镜左看右看,一边随手指了那身蟹青色的,这动作落在香兰眼中分明就是副混不在意的模样。
“郡主,这可是新朝头一回的宫宴,今儿又是除夕……”
唐棠把手上东西搁下,亲自走过去取衣裳,只是两指在那身她刚才说的蟹青色衣袍上拨弄了两下,便越了过去,干脆地拿起旁边一件玛瑙色的。
“这件?”
香兰似乎松了口气,手脚麻利地给唐棠换上,又道:“大过年的,就要穿红戴绿才喜庆。”
顺手就要拿起柜底那条墨绿色的腰封,却被旁边暗中观察已久的霍睢制止了,反而拿起另一条朱砂色的,殷勤地给唐棠系上。
他下巴蹭在唐棠的鬓发间,很是亲昵的语气叫唐棠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别听她的,艳俗。”
艳俗的香兰在一旁讪讪收回了手,极不情愿地应和了句:
“郡马说的对。”
黄金屋门打开的时候已经申时过三刻了,虽然院中一直有人扫雪,唐棠还是不由赞叹了句,今日的雪真大啊……
霍睢虽然做了五年的武将,到底是个文官,很久不曾听见这般咏雪的,别过头去轻声笑了一阵。本是想偷偷摸摸的,却叫唐棠发现了。
“你的伞抖什么?”
有几片雪落在了她捧着暖炉的手上,唐棠抬起头望着有些摇晃的伞顶,登时便明白了——这是霍睢在嘲笑她。
只是今日年节,唐棠到底不过十几岁年纪,虽然嘴上不说,也是盼了小半个月才等到今天的,自然是半点气也生不起来,只瞧了眼天色,说:
“要晚了,都赖你磨蹭。”
待走到了门口,唐棠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折回几步,带了几分雀跃地提议:
“我们骑马吧!左右皇宫不远,若是骑马,一盏茶时间就到了。”
霍睢看看这腊月飞雪的天气,自然是不同意,可唐棠便生就叫小厮回去取了两身貂毛斗篷来,自己则站在门口等着,时而跺跺脚,抱怨几声“若是晚了就都赖你”。
霍睢实在是没办法,叫管家去牵他的马来,说只有共乘一马才可以,没想到唐棠极爽快地答应了,还贴心地给霍睢系好了斗篷。
“待会儿你就搂着我的腰,别怕,忍一忍就过去了。”
唐棠说。
在雪中,马蹄声格外清晰。
一顶路过郡主府的小轿摇摇晃晃地朝宫门走,却冷不丁被前面的马蹄溅了些许雪水。户部侍郎柳知殊将轿帘掀起来——原本风雪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可就算只剩一点模糊的影子他也能认出来,在前边儿马背上坐着的那个人,不是正霍睢!
“快点,快点快点!赶上前面那匹马!”
轿夫十分诧异,试图提醒柳知殊:
“大人,这自古也没有轿子跟马抢路的道理……”
结果柳知殊瞪了他一眼,那轿夫话音未落便见他家大人将一本书扔了出来,险些砸到他脸上。
“那自古就有叫尚书令等着下属姗姗来迟的道理吗?蠢东西!”
可自然马要比人抬的轿快。
唐棠下马的时候,即便已经尽量将脸埋在帽中,还是被冻得通红,反倒是霍睢不用驱马,又一直替唐棠保管着手炉,暖和得很。
二人都是将宫门这条道走了无数遍的,内侍引路的时候,他便将两手悄悄贴在唐棠脸上。结果唐棠的脸更红了,连前面的内侍听到动静也不敢回头,只是袖中的拳头默默攥了起来。
光天化日,宫墙之下,就算秀恩爱也简直太明目张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