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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宴之前要先唱名,礼部侍郎自然是早早地便候在了殿中,提心吊胆地听着内侍唱过一个个官员及其家眷的名字,却始终没有霍睢。
眼看大宴就要开始了……他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是这个动作刚做罢,他又愣愣地看着自己沾了汗的那边袖子,心灰意冷地想:也不知道这身官袍还能穿几个时辰。
正出着神,一旁的同僚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疑惑道:
“你等了你晚上的尚书令到了,还不过去?”
礼部尚书被吓了一跳,果然瞧见霍睢和他身旁的清河郡主慢慢悠悠走了进来,直直便往皇亲那席的方向走。
完了……
能在大殿中当值的都是千挑万选的,一个个极会来事儿。唐棠刚一进去,便见一个小小年纪的内侍凑了上来,往唐棠手上递了一块糖,嘴上还说着吉祥话。后来才知道这糖是御膳房特意为年节做的,花生奶酥,每位女眷都有。
唐棠一路上沉浸在一块糖的喜悦里,没注意霍睢已经走到长公主跟前了,结果一抬头,吓了一跳。
“母……母亲。”
霍睢也跟着叫了一声“母亲”,这倒是让长公主十足意外,难得一次带了几分热情地应了声。
只是她抬眼间无意瞧见了唐棠如今身上的穿戴,目光微滞,又是一愣。长公主是闺阁女子,不懂朝中政治,衣服首饰却是在行的。她将唐棠上下打量了番,单说头上那只翠玉钗,便是十年间贡品中的上乘。
“你这钗……”
长公主嫁女儿的时候想过霍睢势大,尤其是李宪皇位没坐稳的时候正能与他相互依仗,可没想到他能到这般程度。
霍睢:“我见清河从前戴的便是这种,就原样做了支。”
唐棠对珠钗少有兴趣,但这钗的确是她在唐府的时候戴过的,今日出门也不过是见香兰从匣中随意取了支出来,没想到长公主会问起——长公主从未问起过她的事,即便是白白做了她五年的母亲,却只是当府上多了个人吃饭一般,冷漠得吓人。
这夫妻二人的神色落在长公主眼中,却叫她脸色一变,很不好看。唐棠听不出来,她却是知道的,霍睢这是有意无意地告诉她,这些年有多苛待了唐棠。
霍睢又朝前了一步,这架势像是要入席,却被唐棠猛地扯了回来,压低声音问道:
“往哪坐呢!”
霍睢:“自然是郡主往哪坐,我便往哪坐。”
唐棠白了他一眼,老老实实跟长公主道了别,便径直往官席走,还一边没好气地对霍睢说:
“今天不许给本郡主丢人。”
霍睢尚书令的席位很好认,定国公正下首的地方便是。唐棠在前面走,霍睢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屁股刚沾了垫子,开宴的钟声就响了。
礼部侍郎猛地舒了口气,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胸口。可转念一想,脸色又变了。
“尚书令那日果然是故意说了郡马的席位,想要我在今日犯错,想要罢我的官……”
……
定国公同霍睢年纪相差无几,却还是个光棍,原本今日并无女眷可带,只是耐不住应家六小姐软磨硬泡,还是将她带了出来。彼时霍睢和唐棠刚落座,一道热切的目光便“嗖”的一下黏了上来。霍睢一早就习惯了应六的作风,只是唐棠不知道,有些不自在地蹙了蹙眉。
宫宴的重头戏本是作为皇帝的李宪,只是大过年的,除了那些在官场汲汲营营的,剩下如霍睢、定国公,还有些本就是来凑热闹的女眷,都想好好吃顿年夜饭。
唐棠伸手将盛水果那盘推到霍睢跟前。霍睢不由心中一喜,连带着一旁的应六也再次将眼神投了过来。
之后这各怀心思的二人便听唐棠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了句,
“想吃没皮的葡萄。”
应六意外的同时又觉得这个霍夫人太不了解霍睢了,她在军中这些时日自然是知道,霍睢此人断断做不出剥葡萄皮这种事。
结果应六喝了杯酒的功夫,便从余光中瞥见霍夫人的盘子里多了三五颗翠绿无皮的葡萄肉。她大吃一惊,望着自己桌上这盘葡萄,试探着朝应崇川的方向推了过去,小心翼翼道:
“大哥,我也想吃没皮的葡萄。”
应崇川原本就不愿带应六出来,如今旁边人一开口,他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直到看着眼前平白出现的葡萄才堪堪反应过来,咬着牙笑道:
“小六,我们应家人吃葡萄都是不吐葡萄皮的。”
应六怯生生指了指旁边的霍睢,“他……他给夫人剥了葡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