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县西街,几个太医已经急做一团,整个院落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萧承林也在此看顾病情,见到沈延玉来时,他便放下了手中的药碗。他本想开口询问她有关这蛊毒的事,却只见她眼神凝滞,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公主,公主……”萧承林轻唤了几声,沈延玉才回过神,抬起眼看向他。
她的反应出奇地有些迟钝,愣了一下才回应:“怎么了,承林哥哥?”
“这几日你也辛苦了,不如还是回去多休息一会儿吧。”萧承林见她神色有异,只以为她是这几天过于劳累,精神疲乏。
“没事,我最近对这蛊毒有些了新的研究,想和太医们商讨一下。”沈延玉向他点头致意,才转身去了内堂。
门框上的竹帘垂落,她却忘记撩开,竹帘蹭过她的额头,勾散了一缕发丝。
萧承林站在门口,微微皱了皱眉,今日她似乎有些奇怪。
房内的太医见她进来了,也向她抬手行礼,为首的洛太医已经三天三夜没有阖眼了,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公主,如今这毒越发严重,臣和其他太医商量过后,拟出一个法子,用盘蛇以毒攻毒,或许可解。”
洛太医手里拿着一个药瓶,装的正是盘蛇之毒。
沈延玉摇了摇头:“这个法子我也想过,可盘蛇性至阳,我昨日才发现,这蛊毒是通过血液流动来刺激它。若是用了盘蛇毒,或许可以两两抵消,但是蛇毒加速了血液流动,恐怕那蛊虫会先一步啃噬心脉,这太过冒险了。”
那几个太医一听也是面面相觑,他们没有发现这一点,还好沈延玉提出来了,到时候恐怕是要适得其反了。
“公主,您可知,这蛊毒可还有其他什么特性?”
“那毒流窜的位置只在璇玑和天溪之间,我想暂时为他们封住紧要的穴位,也许会缓解一些痛苦。其他的我还没有找出,我目前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沈延玉抿了抿唇,心头有些沉重。这些都是沈琏告诉她的,他拿了自己的身体为她试验。
洛太医沉吟不语,突然掩嘴打了个喷嚏,旁边的太医抬手给他倒了杯热茶,叮嘱道:“最近天凉了,您得多注意些。”
洛太医接过热茶,茶杯冒着冉冉的白雾。
沈延玉看着他手中的热茶,茶叶顺着热水翻腾。她皱了皱眉,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一丝了然。
“洛大人,也许我找到方法,请大家稍等,若是此法可行,我定会在日落前回来,还有,这盘蛇毒借我一用。”沈延玉接过洛太医手里的药瓶就急匆匆地推开房门出去了,只留下几个太医有些发懵。
她到了门口就随便拉了个人问询:“这位小哥,请问这附近可有寒潭之类的地方?”
被她问话的路人倒是认真想了想,随后指着东面:“姑娘,出东街三里路,翠英山那儿好像有个点翠潭水,那儿的水可冻死人。”
沈延玉向他道了声谢就急忙回府衙后院了。只是到她房门口时,她的脚步一顿,伸出的手也犹豫了一番。
她忖度了一番,还是闭着眼推开了门。
床榻上,素色的幔帐洒上了快要干涸的血迹,一只苍白的手紧紧握着床沿。
沈延玉急忙小跑过去,沈琏已经昏迷不醒了,只有嘴角的血迹还猩红刺眼,他的眼下都带了病态,哪里还有平日里清朗俊秀的样子。
她伸手一揽就将他扶了起来,压在她肩头的重量也让她的身子倾斜了些。她咬了咬牙,步履蹒跚地带着他从后门出去了,大山驾着马车正等在门口。
沈延玉一出来,大山就急忙迎了过去,却在见到她扶着的人时差点吓了一跳。沈琏低垂着头,整张脸都埋在长发下,他一时间也没认出来是谁。
不过该问的不该问的,他心里自然清楚,也只是帮忙扶着沈琏进了马车,他便老老实实地坐到车外。
沈延玉将沈琏小心翼翼地放置在车厢内,又拿了垫子靠在他背后,才对着门外道:“大山,走吧,去东街三里外的翠英山,记得慢一些。”
“好。”大山应了一声,马车就缓缓行驶了起来,整个马车都走得比平时稳了很多。
再怎么平稳也难免颠簸,沈琏的身子便止不住地摇晃着。沈延玉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沈琏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即使在昏迷中,还是时不时咳血。沈延玉捏着手帕轻轻地为他擦拭嘴角的血迹,素色的帕子很快就被染红了。
她的目光一沉,握着帕子的手也收紧了一些。沈琏中毒是前日的事,按理说他不至于会如此严重。
旁人初时都是身子发软,几乎过了月余才会如此咳血,可他不过两日,怎么会中了这么深的毒?
沈延玉垂眸看着他,他双眼紧阖,长发散落,整张脸已经苍白得没有任何血色了。
本来她心里还乱作一团,此时却突然平静了下来,无论如何,现在最要紧的是去除沈琏体内的蛊毒。
马车行驶没多远就停下来了,大山帮着沈延玉一起将沈琏扶着进了山路,弯弯绕绕终于到了点翠潭。
山路下的点翠潭清幽空寂,四周垂着松柏枯枝,潭水翠绿如玉,只在中心突出一块圆润的石块。
”大山,你去帮我看着,不要让人靠近这里。”沈琏私自离京,本就是违反规定的若是被有心人发现,难免要去大做文章。
“姑娘你放心,有我在,保管一只苍蝇也甭想飞起来。”大山拍了拍胸脯,便转身在下坡站定,守着这点翠潭。
沈延玉扶着沈琏下了山路,踩着一地的石块,一直到潭水旁。
她将沈琏的外袍脱下,才带着他进了寒潭。
一脚踏进水中时,冷得她身子都忍不住一哆嗦,整个潭水都冒着寒气,被打湿的衣衫贴在身上,风一吹过,更是刺骨的凉。
那小哥果然是个实诚人,说这儿的潭水冻死人,还真是一点也不差。
沈延玉摇了摇头,将沈琏放置在潭中的大石头旁。这潭水不算深,刚刚没过她的腰间。
她伸手解开了沈琏的里衣,露出透着黑气的胸膛。许是这湖水太冷,他也无意识地抖着身子。
只是湖水没过他心口时,那血管上的黑气也凝滞了一会儿,蔓延的速度竟是缓慢了下来。
沈延玉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法子果然可行。遇冷,身体血液流动的速度就会变缓,此时用盘蛇毒,成功的几率自然会极大地提高。
她探手摸了摸他的肩胛,触手冰凉。她再不犹豫,直接从湿漉漉的袖兜里掏出装着盘蛇毒的药瓶。她捏住沈琏的下巴,就将药丸喂他吃了下去。
盘蛇毒,性至阳,果然他服下没有多久,身子就渐渐开始发烫。那胸口的黑气又开始流动起来,狂躁异常。沈琏整个人更是痛苦,身上开始倒虚汗。沈延玉用银针为他压制着蛊毒的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脸色煞白,眉目紧蹙,张嘴便呕出一口血,那血却是带着乌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