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上的灯笼被风吹熄了一盏,乌沉沉的天空劈过一道惊雷,才将沈延玉从刚刚的震惊中拉了回来。
她惊愕地看着一脸痛苦的沈易阳,唇瓣翕动,良久才勉强消化了他刚刚说的话。
他说,他杀人了。
沈延玉见他浑身都湿透了,只好用力握紧了他的手臂,先将他拉进了屋内。她翻出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掉手和脸上的血迹。
“四哥,你先冷静些,告诉我,死的人是谁?”沈延玉握紧了他的手臂,轻声细语安抚着他的情绪。
现在只能慢慢地将事情捋清楚,她从小和沈易阳一起长大,他的秉性她最清楚不过了。
沈易阳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老是对人凶巴巴的样子,可他其实比谁都善良。
她绝不相信他会杀人。
可能是屋子里暖和了些,还有沈延玉在一旁,他才勉强找回了意识,红着眼眶开口:“郭文礼。”
沈延玉手中的帕子差点掉在了地上,握在沈易阳手臂上的力道也松了些。
她睁大了眼,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哑着嗓子重复了一遍:“你……你是说昌平侯郭文茂的儿子,郭义礼?”
沈易阳颓然地点了点头,眼神一片灰败。
沈延玉的眼中也带了几分凝重,若是旁人此事还不算大。可死的偏偏是昌平侯郭文茂的儿子。
不说别的,昌平侯一向德高望重,年轻的时候就跟着他们皇爷爷一起打江山,战功赫赫,连皇上都对他颇为敬重。
昌平侯年近五十才得了郭义礼这么一个儿子,阖家上下都把他当眼珠子一样疼。如今,唯一的儿子郭义礼死了,昌平侯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沈易阳自然也知道这些道理,他此时也是怕极了,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而且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人就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具尸体。他只觉得自己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浑身是血的郭义礼死死抱着他的腿要他偿命。
“延玉,我该怎么办,我大哥不会饶了我的,他如果知道我杀了人,他会打死我的。”沈易阳眼里已经完全被恐惧填满了,他从小对太子就又敬又怕。
况且太子一向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他真的害怕,他不想让他大哥知道,不想让他大哥对他失望。
“不会的,你是大哥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一定会为你想办法的。”
沈延玉顺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四哥已经完全失了方寸,她必须得将这一切弄明白。
“四哥,你和郭义礼是怎么遇到的?他又是因何而死?”沈延玉双手握着他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你必须告诉我所有的经过,不要漏过任何一个细节,这样我们才能想出办法。”
沈易阳看着她,似乎找回了些理智,他皱着眉头努力地回想,慢慢地把事情讲了一遍:
“傍晚的时候,有几个朋友喊我去文景轩喝酒。后面也喝多了,我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就听到小巷子里有姑娘在哭,我好奇看了一下,就看到郭义礼在强迫一个姑娘,我就想去教训他一顿,然后……”
沈易阳脸上一阵迷茫,似乎在极力回想着自己忘掉的细节。
“我看他好像也是喝多了,我就只是想把那个姑娘带走。结果他竟然抽刀冲了过来,我当时就把刀往后一踢,结果,结果……”
沈易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用手抱着头,眼里又浮现出惊恐的神色。
“我回过神的时候,就,就全是血,那刀就插在他的肚子上,血溅了我一身。我,我太害怕了,就跑了。”
听到他的话,沈延玉的心倒是放下了些。这件事是郭义礼强抢民女再先,又是他拔刀再后。沈易阳只是失手杀了他,此事还不算完全没有转机。
“那位姑娘呢?”
沈易阳摇了摇头:“我过去的时候,她就吓得躲在了我身后,我失手杀了人,也怕连累她,就拽着她跑了。现在,她应该也快要到家了。”
“四哥,这只是意外,你并非有意杀他。我们先去找到你说的那个姑娘,请她为你作证。”
沈延玉仔细地剖析着这件事,只能尽力把一切往好的说。
沈易阳点了点头,似乎也冷静了很多。
“好了,这事我马上喊人去办,你现在不方便露面,先在这儿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陪你去见父皇。”沈延玉把帕子递给了他,就转身去把床给铺好。
沈易阳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用被子将自己一裹就睡了。
看着被子里缩成的一团,沈延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