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声响在耳畔,夹杂着奄奄一息的哀嚎。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间,那味道刺得沈延玉皱了皱眉。
遍地哀嚎,流血千里,尸体叠成了小山堆。而沈国的旌旗颓然地倒在地上,已经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沈延玉茫然地看着四周,这里分明是沈国皇宫。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看得到这一切,可她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了。沈延玉有些痛苦地捂住了头,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头疼欲裂。
这好像又是那个奇怪的梦,已经很多年没做梦,她几乎都快要忘了这件事。她做过两次这样的梦,那两次都是梦见了小时候的沈琏,所以……
沈延玉愕然地抬起头,被深埋的记忆在一瞬间疯狂地涌回。这是前世,是她十八岁那年的宫变。
一夜之间,沈氏灭族,而发动这场宫变的人就是沈琏……
她急迫地四处张望着,却在触及城楼下那一抹暗色的身影时停住了目光。
阴影处,浑身浴血的沈琏踏着尸体走了出来,重剑拖在地上刺啦作响。他每走一步,衣摆处便淌下血水。
但那些血,都是别人的。
他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被血凝住了。手中长剑割断旁人的咽喉时,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任由鲜血喷洒在他脸上。
一个禁卫军拔刀冲了过去,却连沈琏的衣摆都没有挨到,就被他当心刺穿了。
那禁卫军倒地时还死死地睁大眼瞪着他,口中不停冒出鲜血:“乱臣贼子,你,你早晚不得好死。”
沈琏没有丝毫停顿,一直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终于他停在了一处暗门前,却迟迟没有行动,整个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他目光一沉,将手中长剑抬手劈下,暗门就轰然打开。
门塌下的一瞬间,露出一地的尸体和一个瑟瑟发抖的青衫女子。
沈延玉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时,整个人都僵住了。那青衫女子就是她!
被压在阴暗角落的记忆涌现出来。前世沈琏谋反,下令剿杀所有沈氏族人。而她蹲在暗道里三天三夜,最后还是被沈琏发现了。她记得当时沈琏是要杀了她的,只是她晕了过去,才侥幸逃过一劫。
沈延玉抬起头,果然就看见沈琏站在暗门前,他像是杀红了眼,染血的长剑还握在手中。
而前世的“沈延玉”已经晕倒了。
沈延玉整个人都在颤抖着,饶是重生一世,骨子里对于这一夜的恐惧还是一直存在的。仿佛此刻还有一把剑放在她的头顶,而那个沈琏马上就要杀了她。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不想去看这一场噩梦了。明明这一世的沈琏总是万般护她,她不想再去看到他曾经想杀了自己的样子。
直到重剑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她才被惊得睁开了眼。
也只是一眼,她整个人便僵住了。
月光下,沈琏的剑掉在了地上,他半跪在地,看着失去了意识的“沈延玉”。
他的嘴角难以抑制地扯出弧度,眼中的猩红褪去,反而像是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温凉的水渍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沈延玉微张了嘴,整个人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一个念头冲击着她的脑海:
沈琏……沈琏在哭。
他是在为她而哭吗?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是你……”不远处的沈琏痛苦地闭上了眼,原本伸出的手就那样停在半空中,离“沈延玉”的脸只有咫尺之隔,却始终没有触碰她。
他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沈延玉却怎么也听不清了,她拼命挣扎想要走近他,却半点动弹不得。
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忽地铺天盖地的鲜血流下,像是坠入了无尽的血河。
耳畔似乎又响起沈琏那一句带着绝望的话:“为什么偏偏是你?”
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延玉拼了命地想睁开眼看清不远处沈琏,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随后整个人都被鲜血淹没。
所有的不适在一瞬间消失。
沈延玉倏然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熟悉的素色幔帐。她坐起身,才发现里衣都被汗水湿透了。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她茫然地抬起头,外面似乎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沈延玉长舒一口气,此时被汗水浸湿的衣衫有些凉意了。她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了。
如果是现实,这天下又怎会有这样的怪事,能让人梦见根本没有遇到过的事?
”子不语怪力乱神。”沈延玉轻声呢喃,仿佛这样才能安慰自己一番。
可她心里清楚,这一切都太过真实了,刚刚梦中的每一幕都是被她刻意深埋的记忆。
可这梦若是真的,沈琏为何会对着她流泪?前世他们根本不认识,按理说前世的沈琏应该对她恨之入骨才对。
对,他是恨她的,所以才会为了羞辱她,将她打发给白重山为妾。
可……那梦境中,他眼底的欣喜却那样真实。
沈延玉心底有些发虚,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望向窗外。
今日是八月初七,沈琏加冠之日。
前世的他,会在明年的初春起兵造反。以前她只觉得沈琏是为了权利才夺位,可这么多年的相处,沈琏根本不像一个贪恋权势的人。
而且梦境中,她看得清清楚楚,沈琏杀人时眼中有恨,是滔天的恨意。他到底在恨谁?他又为什么要杀了沈氏所有的人?
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了。
沈延玉闭上了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些都是前世的事了。今生的沈琏和前世的他不同,他不会做出那些事的。
他应该不会再谋反了。
应该不会了……
一大早,小满就过来为沈延玉梳妆了,她的手很巧,总是能编出极好看的发髻。
沈延玉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眼神有些疲惫。昨夜被惊醒后,她就再也睡不着了,此时便是觉得精神不济。
“小满,晌午后,你帮我将那份礼封送去靖北王那儿吧。”沈延玉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方形木盒,那是她为沈琏准备的及冠礼,可惜她还在禁足,不能亲自去为他道贺了。
“好。”小满应了一声,同时已经为她编好了发髻,又去挑了合适的衣裳为她换上。
小满退出去后,沈延玉才端坐在窗台前,她本想翻阅医书,但精神实在不济,迷迷糊糊差点又要睡着了。
忽地,好像有人轻轻叩了叩窗户。她勉强睁开眼,就见得一道阴影笼在她身上。
“阿琏,你怎么来了?”沈延玉的瞌睡瞬间没了,她放下书卷便站了起来,“今日不是你行冠礼的日子么?”
“嗯,所以才想来看看你。”沈琏站在窗外,细碎的阳光打映在他的眉眼和发梢。
他今日和以往不大一样,满头墨发披散在身后,有几缕还垂落在领口深处,绯色长袍衬得他长身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