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时候不早了,你该去准备冠礼了。”沈延玉轻声提醒,及冠可是大事,不能含糊的。
“阿玉,我想要你给我束发。”沈琏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眼神似乎一点也不作伪。
沈延玉抿唇笑了笑,同他打趣:”冠礼是大事,我怎么能在今日为你束发呢。再说了,我又不是你的长辈。”
沈琏的眼神有一瞬间的伤感,却也只是一瞬,晃眼而过。
沈延玉肩头忽地低垂了些,沈琏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一群想要他命的人。
当年她及笄之时,她还有太奶奶为她插簪。可沈琏,除了她,什么都没有。她觉得心口有些闷,像是压了千斤的石块。
良久,她才轻轻开口:“我为你束发吧。”
“嗯。”沈琏笑了笑,披散的头发都染着凉薄的晨光。
“你等我一下。”沈延玉转身去将木盒打开了,红绢布上正放着一根玉簪。这本是她给沈琏准备的及冠礼。
沈琏就站在窗外,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微风吹动他披散的长发,滑过瘦削的下巴。
“好了。”沈延玉推门出去,站在了沈琏面前,她抬手握住了他的长发。沈琏的头发很顺,摸起来凉凉的,她倒是不自主地多摸了几下。
沈琏端坐着,任由她摆弄自己的头发。身后人的手指偶尔会拂过他的面颊,他嘴角的笑意便加深了几分。
冠礼是对成年男子的祝福,沈延玉将他的头发扎起,扣上白玉冠。
今日加冠,惟愿沈琏从此无病无恙,一生顺遂。
寻得真心可托之人,一生美满足矣。
她从怀中取出了那根白玉簪子,眼神微怔,终究还是扯了扯嘴角,将簪子横插在了玉冠中。
“好了,不过我不太会束发,可能束得不好。”沈延玉放下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沈琏转过身,整个人逆着光,只看得到他清冷的眉眼和眼尾那一片嫣红。
他本就生得俊朗,只是过于清冷。加冠后露出了嫣红眼尾,平添几分妖冶。而那双微挑的眼正看着自己。
饶是沈延玉,也微微失神了片刻。
“你等会儿记得把头发散了,我只是闹着玩,终归还是要宗室长辈为你加冠的。”沈延玉回过神,颇有几分不自然地别过目光。
沈琏看着她,忽地弯唇笑了。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阿玉,刚刚是不敢看我么?”
他平日里开口总是很冷淡,可尾音只要轻微上调,就会显得缱绻勾人。
”没有,怎么会呢?”沈延玉抬起头,却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那双眼里带着戏谑的笑,像是漆黑的夜空缀些点星子。
不知为何,她心头突然一阵慌乱,又不由自主地别过了眼。
“可你现在就没有看我。”沈琏似乎没有打算轻易的放过她,他唇畔的笑意加深了些,“难道我束发不好看么?”
“不是。”沈延玉急忙摇了摇头,可目光还是往旁边瞟着。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好不好看?”沈琏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进了一步。
沈延玉慌乱中往后退了一步,沈琏却也跟着走近。他的唇畔还带着笑意,像是起了玩心。
你进我退,直到她脚后跟磕到了墙,再退一步就会贴在墙上了。
“阿玉,别退了,好么?”沈琏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调笑,反而透着几分苦涩。
“你不怕么?”沈延玉抬起头,终于直视着他的眼睛,她再一次重复了一遍,“如果这背后的不是墙,是万丈悬崖,这样你还是不怕么?”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旁人是琴瑟和鸣,而他们只能是万劫不复。
“我早已无路可退。”
沈延玉微张了嘴,失神地看着他。可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开玩笑的痕迹。
沈延玉的心头有些疼,她一直以为沈琏的喜欢只是浅薄的,会随着时间淡去。可现在她忽地有些慌了,他真的会轻易忘了么?
风吹过院子,漆红木窗上垂挂的幔帐被高高扬起。
沈琏的眼神忽地浓重了些,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一丝亮光,只有面前心上人微张的唇瓣,像桃花一样的艳色。
他缓缓俯下身,呼出的气息有些灼热,打湿在她的面颊。
沈延玉撑在墙上的手微微收紧,那样眼神,隐约让她明白了些什么。她的理智让她将沈琏推开,可她的脚像是在地上生了根,完全动弹不得。
或者说,是她不想推开他么?
这样的念头让她觉得可怕,沈延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脑后却是沈琏伸过来的手,阻隔在她和那堵冰冷的墙壁之间。
眼见沈琏离她越来越近,沈延玉慌乱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不住地微颤。
沈琏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她的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眼角渗出点点湿润。
沈琏目光一怔,在离她唇瓣寸许的距离停了下来。他眼中的迷离消散,终究只是将头偏转,擦过她耳畔的碎发,没有再做别的动作。
沈延玉只听得耳畔一声轻叹,扶在她脑后的手指勾着她的长发,轻轻摩挲,似乎在贪恋着什么。
“阿玉,不要再躲着我了,好么?”她这样,他会疯的。
沈延玉睁开眼时,他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色。那声音却莫名让人心头一紧。像是潇潇细雨迎面扑来,无声无息。
“阿琏,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且我从没有,没有想过……”沈延玉喉头一紧,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就算再不受宠,也是她父皇的女儿,可沈琏不一样,他名义上还是先帝之子,若是被人发现他的心思,他会死的。而且这么多年只将沈琏当做兄长,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
“已经够了。”沈琏没有再逼着她说下去,“阿玉,就和从前一样吧。”
他等着,等她的心甘情愿。
沈延玉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沈琏已经为她做的够多的了,他一直尊重着她的心思,从未强迫于她。以他的武功,他若想做些什么,她根本反抗不了。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将那见不得光的心思妥帖收藏着。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没有谁对谁错,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可他们的身份注定了这只能是一场镜花水月。
有时候她总在想,如果沈琏的身份不是她的“堂兄”,如果他们不是生在帝王家,也许会不一样吧。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这才是最大的残忍。
“阿玉,冠礼要开始了,我得先走了。”沈琏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沈延玉的耳朵里只显得有些遥远。
入秋的时节,今日本是难得的好天气,院子里都洒落了细碎的日光。
日光晃得她有些恍然,连带着沈琏的脸都觉得有些模糊不清了。她的眼里浮现出一丝迷茫。
他们真的能像从前一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