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宜宁突然有点理解陆旌以前的心情了,她以前没心没肺地将陆旌赶出门外时,陆旌一定比现在的她更难过。
她深吸一口气,端着盘子走过去,“这琥珀蜜很是好吃,我拿来和殿下一起享用。”
“本王不爱吃。”陆旌翻着手中的文书,面无表情地拒绝。
顾宜宁站在旁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从侧面扯出一把椅子,轻巧地坐了上去,将盘子放在桌上,心想,她只占了桌子一个小角,应该不会影响陆旌办公。
小姑娘扒着桌边,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时不时往嘴里放块糖,烛光跳动中,她明艳的脸庞多了几分温婉,甚是乖顺。
陆旌将批完的折子放在另一侧,鼻息间满是馨甜。
顾宜宁见他侧目,立刻将自己的手腕换了个方向,送去陆旌嘴边,“你尝尝。”
微凉的指尖不小心碰到陆旌的下巴,他停了一下,顾宜宁趁机将糖送入他口中。
“怎么样,好吃吗?”
她眼光澄澈,眸中闪着细碎的光,陆旌一时有些晃神,淡淡嗯了声。
“那……还要再吃一颗吗?”
“不必。”
陆旌吃下她喂的东西后,顾宜宁的情绪明显比刚才好,她视线流连在陆旌的眉眼间,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想的,竟然会觉得林笙那个狼心狗肺的好看。
吃完琥珀蜜块,她从书架上找来一本画册,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余光却一直关注着陆旌的动作。
这沓厚厚的折子,很快就剩最后一册。封面上林成仁三个小字尤为瞩目。
顾宜宁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激起,屏息凝神地等着陆旌处理,但男人不随她意,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眼看着折子就要被他掠过去,她迅速伸手按在桌上,“这封……殿下还未批改。”
身侧人的气焰一下子变得锐利凛然,顾宜宁甚至能感受到他手掌之下极力克制的冷戾。
似乎下一刻,就能将桌子掀翻。
她收回手,古怪地看了陆旌一眼,没继续说话。
而后是漫长的沉默。
夜色浓重,肩上的重量渐长,陆旌偏眸看向倒在他身上昏昏欲睡的人,将手里的动作停下。
他目光静静停在小姑娘的脸上,看了许久,直到最后一点烛光熄灭,书房彻底不见光亮。
顾宜宁睡姿不稳,身子靠着他缓缓下移,陆旌随手一扯,将小姑娘捎带到自己怀中,另一只手绕过她膝窝,把人抱了起来。
月光下,陆旌疾步穿过长廊,抵开房间的门,把怀中人平稳地安置在卧床上,动作轻柔,如珠似宝。
床上的人迤逦如玉,他将帘帐落下,层层叠叠的轻纱拦住自己的目光,转身也干脆利落。
仿佛再多看她一眼,就舍不得迈出这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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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顾宜宁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昨晚在书房待了那么长时间,一定是陆旌将她抱回房间的。
她悄悄弯了弯唇角,舒展着肩骨,懒声问道:“陆旌又出门了?”
春桃摇头:“殿下上完早朝后没去京西侧,径直回了王府,现在正等小姐一起用早膳呢。”
“那快些梳洗。”
她从相府出来的时候只简单带了两身衣物,发饰也没带多少,只随便挑了支玉簪固定发髻。
桌上的饭菜热了两三次,才瞧见她姗姗来迟的身影,陆旌合上书,移步到餐桌前。
顾宜宁唇畔带着浅笑,“殿下怎么不先用膳?”
“先前不饿。”
他瞥了眼小姑娘含笑的面容,连带着也勾了勾唇角,她虽不擅长记诗词文章,却是个惯会记仇的。
若没等她一起吃,恐怕几年后跟他吵架时,还能心怀不满地将旧事扯出来提一嘴。
长亭外,顾宜宁小心地往湖里投喂鱼食,她背影窈窕,满头青丝只一节细瘦的白玉稍加点缀。
陆旌鲜少见她衣着这般素净,怕这粗犷的裕霄居委屈了她,便吩咐下人上街买些姑娘家用的衣物。
“多买些,不用省钱。”
小厮领命后道:“宋氏金阁是五小姐常去的店铺,听说近日新进了一批货物,殿下看是多买些玉器还是金器或银器?”
陆旌:“将新进的都买来。”
“……是。”
顾宜宁投喂完湖中的锦鲤,见陆旌并不像昨夜一般怀有怒气。
她审时度势,觉得现在正是上前讨说法的好时候,想了想,决定先客套一下,“殿下今日怎么不用去军营?”
陆旌:“今日祖母回府,中午去元秋院用膳。”
“哦,原来是叶姑娘要回来,所以殿下连军务也顾不上了。”顾宜宁晃着手中的茶杯,声调拖长。
陆旌眉峰一挑,冷声强调:“是祖母回府。”
她顺手扯住廊下飘逸的纱帘,闲散地看向湖面上的白鹭,“怪不得殿下如此希望我回相府,原来是怕叶姑娘误会。”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她避开陆旌的目光,继续道:“我一个姑娘家住在殿下的裕霄居,确实不合适。倘若叶姑娘问起你我二人的关系,殿下会如何解释?”
陆旌眉骨一跳,“顾宜宁,你好好说话。”
她最烦陆旌连名带姓地叫她,像极力同她撇清关系似的,转过身,步子迈地轻盈,“住进摄政王府,实在是我太唐突。忘了殿下也是要娶亲的人,清白的名声何其重要,万万不能让我一个定过亲的给玷污了。”
“我还是早些搬出王府,给未来的摄政王妃腾地方吧。”
微风拂过,陆旌揉着额角,沉声道:“你随便住多久都可。”
顾宜宁步子一顿,置若罔闻,叹了口气,“殿下为了叶姑娘,连军营都不去了。想当年,我邀殿下同去妙露台,殿下却说军务繁重。孰轻孰重,真是一目了然。”
陆旌险些气笑,“怎么不记本王对你的好?”
唯一一次同她赌气,被记恨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