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吧。
斯特拉克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乔,含笑问道:“你知道这是谁吗?”
那张照片是黑白的,上面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男人,穿着笔挺的党卫军制服。乔接过照片,在手指碰到薄薄的相片时,脑海中照例浮现出一些声音与画面。
然后她开口说道:“约瑟夫·威贝尔,”眉心微微蹙起,“他喜欢赌马,还有威士忌。”
“那么你知道他现在的位置吗?”斯特拉克似乎饶有兴味,这时他的笑容中多了一丝狡猾,也多了一丝阴鸷。
乔用力闭上了眼睛,她的头开始作痛,一开始是针扎一样的疼,随着她越来越推进,渐渐变成了榔头敲打似的剧痛。
但她还是成功了,身下的床单、身旁的男爵,一旁随风飞扬的窗帘都消失不见了。乔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间看上去差不多的房间里。
(这是间病房。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正缩在被单下面,脸上的皮肉紧紧贴着头骨,显示出骷髅一般可怕的轮廓来。稀疏的几根白发洒落在枕头上,老人的眼皮微微颤动,偶尔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乔小心翼翼地朝他走过去,知道这就是照片上的男人。但他与照片上那个人几乎已经没什么相似之处留下了,因为他老了。
或者说,已经濒临死亡。就算没有医生下的权威结论,任何人只消看他一眼,就知道死神已经朝这个可怜的人举起了镰刀。)
在另一个地方,在实验室中,乔紧闭着双眼,眼球快速震颤着。她张开嘴,用陌生的语言念出一个地名:德累斯顿。
“那么你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吗?”男爵继续问道。
乔进入更深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都扭曲起来,仿佛透过快要融化的冰块呈现出来。她看到病床上的老人,然而也看到更加遥远的地方,那里有枪声、炮火、吼叫,也有啤酒、香槟、欢笑。他们开着坦克攻下一座又一座城池,闪电战出其不意、大获全胜,元首注定将会带领他们走向光明的未来。
老人的回忆带着跳跃,尽量避开一切痛苦,最终渐渐变得黯淡。乔捕捉到最后一幅画面:一条奔腾的河边,十一岁的男孩高声呼喊着和同伴们涉过激流,完成生命中第一次征服。
然后她睁开眼,看着男爵,说:“他在想小时候去游泳,很兴奋、很快活。”
“是吗?”男爵微微一笑。就在这时,负责人接到消息,报告说神经调节课程的教室已经准备好了。
男爵于是站了起来,冲乔伸出手:“上课时间到了,小家伙。”
乔过了一会儿才伸出手,跟着跳下床来。
他们穿过了一条长长的、空荡荡的走廊,以往乔都是在研究员与警卫的陪同下前往教室的。不过男爵来的时候,那些警卫都会留在远处,因为男爵不喜欢看到这些人在附近晃悠。
乔也知道,这是因为斯特拉克并不需要任何保镖的缘故。
教室果然已经为她腾出来了,正中摆放的是教学用品——事实上是一台高大的椅子,椅背上延伸出来无数精密的仪器。
诚然,所谓的神经调节课程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课程,而是一种必要的安全措施。乔每天都要接受神经调节,而她本人对此并无意见,因为神经调节可以使她更加专注,并且消除那些不必要的杂念。
哪怕过程并不愉快。
乔独自上前坐上了椅子,任由研究员上前将她的手脚束缚起来,然后张嘴咬住对方给她的塑料塞子。她把脑袋靠在后面,脖颈贴到冰冷的金属时再次感到一阵熟悉的不安。
手腕上的指示灯亮了起来,一开始只是一颗,然后更多的灯逐渐亮起。不过没关系,因为在这里记录是不生效的。
“我希望这不会对她产生任何负面影响。”男爵看似漫不经心地和负责人说,继而感叹道,“毕竟这样精妙的大脑,任何损伤都是令人心痛的。”
负责人立刻表示,这项调节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不会对42号的大脑造成任何损伤。
很快嗡嗡声便响了起来,冰冷的夹子扣在了乔的脑袋上,有轻微的压迫感。当研究员把线贴在她脑袋上时,指示灯已经全部亮起。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因为哪怕理智上知道接下来的课程只不过是为了帮助她,但身体还记得那种痛苦。
乔尽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听到斯特拉克男爵在和负责人交谈,他们反复提及一个词汇。
X计划。
不知为何,乔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下一秒,金属环发出刺耳的报警声,然后“啪”的一声炸开了,冒出一股青烟。研究员立刻启动了仪器,开始神经调节。
乔发出模糊不清的尖叫声,身体抽搐起来,她的恐惧正在逐渐消失。事实上,一切感觉都在逐渐消失。
但没有关系,平静终究会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