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与地面产生了一道摩擦声,她从红盖头之下盯着缓缓靠近的车轮,两丈、一丈……一尺。
轮椅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今天之前,她害怕这个人。
传闻豫王殿下满脸毒斑,丑陋之貌能止小儿夜啼,且恶疾缠身,阴毒之血能反噬撕咬他的恶狗,不仅如此,心肠更是歹毒,滥用私刑仅凭一己好恶。
这是她要逃婚的主要原因之一。
朝野上下,无人敢将女儿嫁予他,即便圣上开出了极为诱人的条件。
别人不敢,但,娄家敢。
当豫王之毒深入骨髓只能靠轮椅行走之后,朝野上下均知此人命不久矣,太后要为豫王冲喜之事初见端倪,娄父便斗胆面见圣上。
不为别的,只因为娄父没什么才能,野心又大。
在视若明珠的小女儿面前,毫不犹豫地献出了她。
太后满心欢喜,掐着最短的日子给豫王办了婚事。
一想到这些,娄影的头就有些痛,她轻轻叹了口气,却发现男人修长的手指已经松松捏住了盖头下方。
只需轻轻一扯,就能见到她面目可怖的新婚丈夫。
娄影没多想,身体本能地往后一倾。
男人停下动作,随后抽回手,空气又恢复了静默。
而娄影的心因紧张而跳得飞快,就方才那个小动作,他……应该是生气了。
一想到此人心肠歹毒,就觉得,面目的可怖不算什么,强忍心中恐惧,哆嗦道:“对……对不起,请您继续……”
“你怕?”
男人低沉的声音初次从耳边响起,带着点沙哑,却没有责怪的味道。
“怕……”话一脱口就觉不妥,这豫王频频给她示好,她怎么能凭外界的流言蜚语就怕他呢?娄影于是用更小的声音补充道,“但就像我捉过很多蛇虫鼠蚁,刚开始有点怕,以后就不会了。”
新婚的小妻子竟有这种嗜好?还……敢把他比作蛇虫鼠蚁!男人脸上弯起一抹自己都不易察觉的笑。
“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知……知道。”虽然不曾经历,但忠心的奶娘含糊地说过一些。
娄影微微沉默,成婚前一日,接到太后的密旨,让她务必为豫王留后,且娄父也交代过她,最好能为豫王生下一儿半女,即便豫王活不过一年半载,还能母凭子贵,佛照他娄家。
且不说她并不愿意,身体的伤痛还未好全,若是让豫王发现身上的伤,一探究竟之下,遭殃的可是娄家。
随后娄影自嘲地笑了笑,她的父亲将她推入了深渊,他还想着娄家做什么。
男人修长的手指再度探进,不过不是扯红盖头,而是抚在了她的脸上。
有点冰,红盖头闷久了之后,竟莫名觉着有点舒服。
手指抚过她的眉、眼、鼻,然后停留在了柔软的唇上,男人能够感受到从唇上传来的微微颤抖,不知是身体的疼痛,还是在怕他。
他试着慢慢描摹她唇部的轮廓,似是抚慰,直到对方身体完全放松,才抽回手。
他的妻子,真的很美。
“我不喜欢被很多人服侍,身边只有五福公公一个,自我母后离世后,他便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男人顿了顿,又道,“府中多为太监,我已差五福问宫里要了几个宫女,不日便会送到豫王府。”
豫王……这是在试图让她了解他?而且他自称“我”,这是双方家族地位平等或是夫妻感情深厚才能如此称呼的。
豫王他……又在向自己示好?
“我……臣妾也不喜被多人服侍,身边留一个冬叶即可,臣妾与她自小一块儿长大,彼此间有了情谊。”娄影礼尚往来,介绍自己的情况。
男人满意地笑了笑,新王妃喜欢什么,问她身边的丫头就知道了。
他的手三度探进,这回递进来一支玉钗,正是她让冬叶当的那支。
娄影的身体明显地颤了颤,拿着母亲的遗物,自是激动的,可这玉钗是换药的钱,豫王是从何而知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事到如今,宫里头的人耳目众多,都不知道她逃婚被鞭打一事,自是有人将事情掩了去,这人是豫王?
若真是豫王,那豫王他……不介意自己逃婚一事?
娄影将玉钗攥在手心:“谢谢王爷。”
“你……准备好了吗?”
娄影愣了一下才明白对方在说掀红盖头一事,如丑媳妇终要见公婆一般,深吸了口气,点点头。
红盖头被轻轻扯下,大量空气涌入,让娄影畅快不少,紧闭的眼缓缓睁开。
而下一秒,眼中闪过的不是恐惧,而是错愕。
她的新婚丈夫……戴上了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