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里说自己从来没听说过门派“禁地”,脑子里回忆的却是他在高级会所里请月德公的其他弟子吃饭,酒过三巡,一群喝多了的“大师”围着他吹牛的场景,讲的就是禁地的事。
谷月汐拿起对讲机:“问问他季清晨的事。”
审讯室里,风神的精神系特能依着队长指示,拿出季清晨的照片,问冤大头:“这人你认识吗?”
冤大头凑近了看了片刻:“唔……眼熟……哦!对,我想起来了,这是个云游到东川的散修。唉,这些散修没门没派,无依无靠,也是可怜,他托人找的我,估计是听说了我拜入大师门下,想从我这套点资源。这个人挺不正派的,我很看不惯,油嘴滑舌,有一次吃饭还带了个小姑娘来……啧,把我当什么了!”
王泽和宣玑对视一眼——山羊胡交代的美人计里的女主角。
口供对上了。
“那个小姑娘是什么来历?”
“不知道,”冤大头摇头晃脑,仿佛四大皆空,“长得再漂亮,也是个凡俗中人,我打听她干什么?”
“回忆一下,跟我们说说这个人的特征。”
“呃……挺年轻的,个头不高,瓜子脸……”冤大头依言转着眼珠“回忆”,好像因为印象不深了,得努力思考,一脸“色/即/是空”,脑子里的画面却不是那么回事。
“我滴个乖乖,”王泽回手遮住了张昭的眼,“‘二十一禁’,别看!”
张昭愤怒地抗议:“我虚岁都二十三了!”
冤大头的大脑简直成了个小黄片放映机,一片马赛克过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嘴里秃噜了些什么话。这时,画面上的女主角抬起了头,她长着一双狐狸眼,不算大,但媚眼如丝,额角纹着一朵花,正好点缀了略嫌宽的额头,妖气丛生起来。
谷月汐和王泽几乎同时开口。
谷月汐:“等等,我好像好像在通缉令上见过这个人,额头上有纹身的……”
王泽斩钉截铁:“花狐。”
“职责所在,我也不是天天混日子混公款旅游的,”王泽凑近屏幕,“悬赏比较高的那帮都是我‘老朋友’了,这女的……我要是没记错,代号‘花狐’,是‘本真教’的。”
宣玑:“本什么?”
“本真教,”旁边杨潮背书似的小声给他科普,“是个特能人反社会组织。他们认为特能高人一等,应该统治普通人,特能人应该和普通人隔离开,跟普通人结婚是重罪什么的……就一帮极端种族歧视分子。”
“风神追踪这帮大兄弟好多年了,”王泽接过话茬,“本真教认为普通人应该跟猪狗牛羊一样,前些年闹得沸沸扬扬的‘人皮大衣’事件就是这伙人干的。这女的是主犯之一,精神系,一直在逃。”
张昭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所以这是什么情况?一个狗屁不懂的普通人,用一个精神系通缉犯当‘美人计’道具,从另一个狗屁不懂的普通人那诈出了巫人冢地址?”
“那么问题来了,挖巫人冢写阴沉祭文的幕后操纵者是谁?”宣玑捏出根烟,眯起眼,“第一次卖给季清晨镜花水月蝶的是什么人?你们说的‘本真教’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王泽直起腰:“那要问问东川黑市了。”
风神的特种外勤们鱼贯而出,与此同时,一片乌云“无中生有”,遮住了阳光。
东川地区的气象台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早间新闻刚提醒完大家“注意防晒”,城市上空就仿佛台风来袭似的,转眼阴云密布起来,风雷声连绵不断地敲打着地面,像是行云布雨的远古巨龙被什么东西惊动,戒备又愤怒地昂起头,发出沉闷的咆哮。
这场雷暴的始作俑者盛灵渊,此时正在东川城的最高点——金融中心大楼楼顶。
他抬眼看了一眼天色,雷云正在他头顶聚集,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他,但凡他有一点越轨,随时准备把他劈个外焦里嫩。
第一次他在赤渊杀毕春生,除了阴沉祭的反噬,还招来了八十一道天雷,直接将他那千年灵玉雕的通心草人偶打了个灰飞烟灭。
第二次他在东川城外和阿洛津动手,才动用了一点力量压制住人魔,不等阿洛津伏诛,雷刑就迫不及待地先加诸他身上。
盛灵渊知道,这是此间天地不容他,整个世界都是他的枷锁,一旦妄动,必遭反噬。
他略微一歪头,并没有立刻收回神识,瞥了一眼楼顶避雷针,他决定趁着这“法器”庇护,略探一探天道的底线。
浓重的黑雾在他掌中汇聚,几乎淹没了楼顶,黑雾中涌动着巫人文字的字符,升到半空,越来越大。盛灵渊蓦地将手掌一翻,藏着无数巫人咒的黑雾被他从最高点压向地面,瞬间笼罩了整个东川城,与此同时,耳畔突然“喀”一声如银瓶崩裂,盛灵渊瞬间已在三丈之外——大楼的避雷系统过载,他方才站着的地方被雷劈出了一道焦黑,空气中还冒着“嘶嘶”作响的细小电弧。
盛灵渊回头扫了一眼焦黑的楼顶地面,大概明白了,天道允许他动用的力量不到十之一二,可能还不如当年随便一个妖族战将。
赤渊已经封印了三千年,这个世界的灵气与魔气一样稀薄,天道形成了新的规则,不允许太过强大的外力介入。
人魔只能算是半魔,尚且可以逃脱天道,但他……
下一刻,被激怒的九天之雷劈头盖脸地追了过来,盛灵渊身形如电,趁着天雷被大楼顶部的避雷针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他迅速收敛气息,循着巫人咒追了出去。
混在黑雾里的咒文缠绕在电网、城市管道上,穿过风与人群,有生命似的四下蔓延,搜索着身上残存着人面蝶气息的人。盛灵渊作为咒的主人,能清楚地感觉到所有的巫人咒正在往两个方向聚集——其中一个地方是“清平司”分部所在之处,应该是“清平司”的后辈们把那帮胆敢占据巫人冢的贼抓起来了,这些后辈虽然血统庞杂,修为低微,但办事还算得力,盛灵渊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另一个地方的气息就要复杂多了,有点呛人。
盛灵渊一路风似的穿过东川的街区,抵达目的地,抬头看了看头顶的“东川菜市场”,又低头目击了一只出逃的龙虾迈着小碎步招摇过市,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东川菜市场”占地三千亩,横跨俩地铁站,生猛海鲜汇聚、肉菜蛋奶俱全,因为食物种类打破过吉尼斯世界纪录,一度还成了个特色景点。盛灵渊到的时候正值清晨,大小餐厅的采购人员、想吃新鲜菜的附近居民……这会儿全在里面逛早市,门口一溜早点摊位蒸汽船似的冒着白汽,路过的白领打着哈欠排队——古董陛下再次被现代化大都市的人间烟火熏了个满头满脸。
盛灵渊使了个障眼法,暂时隐没了身形,小心地避开了四五个朝他撞过来的市民,终于忍不住皱了眉。菜市场里的味实在太杂了,生人味、动物血肉的腥气、水产、来不及清理的垃圾的腐臭味,三教九流……层层掩盖下,咒的气息几乎被遮过去了,难怪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会选择在这聚头。
他抬头朝东方望去,正盘算着引来一阵大风,将这里的气味清理清理,忽然眼角扫见了一个从“出租车”上下来的男人。
那人身形高大,头发有点长,随意地扎在脑后,面如刀削,一对深陷的眼窝里有一双亮得刺人的眼,胡子没刮干净,带着点风尘仆仆的落拓味,脖子上挂着一片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金属残片。
盛灵渊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这人身上竟有罕见的修行气息。
在这世上见到的后辈中,盛灵渊只在两个人身上感觉到了“气息”,其他都只能说是“略有些血统的凡人”,一个是那自称“宣玑”的小鬼,这男人是第二个。
宣玑是个纯得不能再纯的妖,身上没有一点人味,而这位……则基本可以说是个人。
就在盛灵渊打量对方的时候,那男人突然极敏感地一抬头,准确地投向他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