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疏梧登基不到一月,南回大军压境,奇兵神速,连下双城。
御书房内,有大臣上谏道:“陛下,南回这是想趁我北齐朝局未稳,一?鼓作气啊。”
又一?人言:“南回与我北齐国力相当,战争一?旦打响,非十年八载不可休,到时恐怕……”他沉沉叹口气,“民不聊生。”
萧疏梧面沉如水,南回国君五年前登基,用了五年时间,将南回从略逊北齐一?筹扳到与北齐旗鼓相当。此人野心极强,不是容易拿下的角色。
一?众重臣争了许久也没争出个结果,萧疏梧听得心烦,叫他们先退了,起身回到寝殿。
应元雪靠在床边,正对着手中的信纸发呆。
萧疏梧从侍者手中拿过一?件外袍,轻轻披在他身上,责怪道:“身体弱还穿这么单薄。”
萧疏梧本是随口一说,却不想应元雪猛地一惊,像是突然察觉到他在身边似的,慌里慌张地把信纸塞进袖中,强笑道:“没觉得冷。”
萧疏梧瞥了一?眼他的袖子?,默不作声地将应元雪扶回塌边,两人坐在一起,半晌无话。
良久,应元雪先服软道:“南回国君的密信。”
萧疏梧:“召你回去?”
“嗯。”
“不许。”萧疏梧淡淡道,“传书给他,就说你?身染重疾,无法归国。”
应元雪握住他的手,“王爷……”顿了顿,他马上改口,“陛下。”
“朕不许。”萧疏梧忽然用力捏住他的下巴,沉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朕不许。”
应元雪温和平淡地注视着他:“这是最好的办法。”
“还会?有更好的办法。”萧疏梧斩钉截铁道。
“陛下与朝臣已经商议了三天,”应元雪安静垂首,“除了先派大军去南境,哪里还有其他办法。”
萧疏梧欲反驳,应元雪抢先一?步道:“到时战火纷飞,劳民伤财,多少百姓又要流离失所,前线将士埋骨他乡,家中妻儿苦候不归人。我们既然可以阻止这些,为何倾力一?试?”
“倾力一?试?”萧疏梧眼眶通红,激动道,“你?有多少把握?若是失败了……”
“若是失败了,我死而无憾;若是成功了,我死而无憾。”应元雪接道。
大概是这双黑眸太过沉静如水,萧疏梧的火气突然就被浇息了。他安静地看了应元雪半晌,抚上这人稍显冰凉的脸颊,柔声道:“这件事我们过几?天再说,你?先好好喝药,修养一阵。”
“好不容易可以歇一?口气了,别总强迫自己提着心神。”萧疏梧别过头去不看?应元雪的眼睛,对侍从道,“去把公子的药端来。”
周围人都散了,应元雪才轻轻开口道:“我的身份,不可能一直留在陛下身边。”
“你?只管养好身体,其余的,交给我。”萧疏梧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轻吻,“嘴长在天下人身上,随他们去说。”
应元雪苦笑。
萧疏梧会是个亲政爱民的好皇帝,只要南回平定,用不了五年,他就能将天下治理得河清海晏。后世史书提起这一?段,该是激昂壮阔,千颂万扬。
他一?介上不得台面的男宠,会?成为萧疏梧这一?生中唯一的败笔。
应元雪乖巧喝了药,被萧疏梧哄着躺下,后者则去桌案旁埋首理政。应元雪背对着萧疏梧,放缓呼吸,让对方以为自己睡了,脑中则堆满了许多杂乱无序的念头。
他如今大仇得报,撑起躯壳的那缕执念已然散了,仅剩下多年不见日光的阴狠与冷血。或许对萧疏梧的感情是他体内唯一称得上温暖的东西,但这丝温暖太缥缈了,世人,世事,想要压垮这丝温暖的事物太多太多。
他知道萧疏梧一直在暗中筹谋,给他一?个能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地说出来的身份,他也相信萧疏梧一定能做到。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或许他可以暂时出宫,在外面等个三五年,等?到众人都忘记“应元雪”这个人,再换一个新身份,参加科举,堂堂正正地站到萧疏梧身边。
应元雪疲惫地闭上眼。
可那终究只是奢望。
冬月末,战事吃紧,南回攻下第三城,南境藩王起兵里合南回,四十万大军直捣腹地,京城告危。
一?时人心惶惶,朝野震荡,应明帝萧疏梧决定率军亲征。
诏令流水一般一道道递下,朝臣焚膏继晷不敢懈怠。
皇宫内,应元雪和萧疏梧相拥躺在床上,应元雪道:“还好兵马粮草制度的改革已经完成,军中士气很是高涨。”
萧疏梧亲他的额头:“当初你?替我拦下这一?道革令,是否已经在准备为我登基后积威?”
应元雪笑笑说:“也是为了避免萧疏韶暗中阻拦。”
萧疏梧:“幸亏有你?,如今我入军中,将士们无不诚服。”
“前线凶险,一?切小心。”应元雪吻住他的眼睑,一?触即离,又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也该启程去南回了。”
“不……”
应元雪食指竖在他唇上,止住了接下来的那个“许”字。
“自古以来,君忧臣辱,君辱臣死。陛下已经决定率军亲征,我又怎么可能待在这一?方宫墙之中。”
“这不一?样!”萧疏梧急道。
“一?样的,”应元雪笑了笑,浅浅地啄着他的唇,“陛下……阿梧,你?我所求所愿,从来都是一样的。”
他小小地咬了萧疏梧下唇,低声道:“阿梧,我爱你。”
萧疏梧闭上眼,片刻后,他猛地起身,把应元雪压在身下。
应元雪乖顺地任他动作,脸上始终挂着清浅的笑意,交缠间,有水滴落到他的眼睑上,又顺着他眼角缓缓滑下。
烫得他睁不开眼。
*
三日后,拂晓,天光微蒙,四野寥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