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陆婷哭闹的半个侯府灯火通明了一整夜。
“爷爷,我不嫁,我死都不要嫁给夜庆泽。”陆婷学着小奶猫的模样,哭得抽抽噎噎,看得人真叫一个心痒痒。
“哎呦我的小心肝,快别哭了,爷爷看着心都疼死了!”老侯爷陆起忠一边用着粗粝大掌替自己的宝贝孙女儿擦着滂沱的泪水,一边揪着眉头劝解。
“你这些年一直追着那清风宛居的小倌跑,不畏惧世人的指指点点流言蜚语,爷爷也被你的深情感动了,心想着不若就成全了你,虽然是个风尘男子,只要你喜欢,入赘到咱们侯府就是,至于跟恭亲王府的婚事,爷爷纵然是担着背信弃义的骂名也要护着你的。”
听到这里,她的眼眶一阵发热,泪水流的更加汹涌了,爷爷果真是最疼她的。自从父母双双去世,偌大的忠勇侯府只剩下他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爷爷将她护作眼珠子,对她一向是有求必应,除了这门婚事……
“只是……”果然很快就有了转机。
“只是现在闹了这么一出,这宋什么,咳咳,宋远山若真的是同样爱你,又怎么会跟旁的男客……总之,很明显你虽待他情深不悔,他却是不值得托付之人。”
听着话音不对,她立马就急了:“可是夜庆泽就是值得托付之人?他素日眠花宿柳,这次更是夺了我的男宠!”她才是要将夜庆泽恨之入骨。
陆起忠的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实在是有些头疼自家心肝儿将男宠二字说的这般理直气壮。
“这小子今日已经来过一趟了,专程道歉的,他已经跟我解释过了,事前他并不知道你跟宋远山是这样的关系,而且……他还丝毫不在乎你包养男宠,愿意体谅你包容你。爷爷的心肝宝贝儿啊,虽然他也是留恋花丛纨绔公子,但是你们俩……”
顿了一下陆起忠扯了扯嘴边的翘胡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们俩也半斤八两的,所以,这婚爷爷实在是没有那个老脸去退。”
这个夜庆泽还真是死皮赖脸,不知廉耻,毫无下限!
他之所以会这么咬着她不放,甚至丝毫不在乎她臭名昭著的名声,为的是什么,爷爷或许不明白,她自己却是看的通透。
陆婷的父亲军功盖世忠勇留名,母亲富商之女产业无数,父母双双去世后,整个忠勇侯府就剩下一老一小,而忠勇侯所有的一切,未来终归是属于陆婷的。
夜庆泽想要娶她,不过是盯上了她身后的利益。
奈何这门婚事是爷爷跟老王爷在她出生前就定下来的,两家是世交,爷爷一向重承诺,允诺出去的事情,从来说到做到,即便她是爷爷的心肝宝贝也不能轻易改变。
哭闹一场后的陆婷一直恹恹的,下人们口误一提到王府或者世子这些称谓,她听着了都要自言自语的骂上一阵子。
静下来的陆婷由着绿墨帮她冰敷红肿的眼眶,她躺在闺房的美人榻上胡思乱想,回忆起的都是些零碎的经年往事。
她跟夜庆泽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玩闹都在一处长大的交情,按理说这种情谊之下她本是没有道理抗拒两府的婚事的。
毕竟京都中的女儿们哪怕是寻常家族里,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什么欢不欢喜,只有门当户对。更遑论陆婷这高门贵女了,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使她一开始很欣然的就接受了那个从小拿着树枝满院子追着她敲打的少年会是她未来的夫君这一事实。
那个时候她还跟所有同龄的女孩儿一样有过羞涩,有过憧憬,也……有过欢喜。毕竟,恭亲王府的男儿郎都生的格外好看,夜庆泽虽然没什么做哥哥的风度,但是粉白的少年面相却是极好的。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陆婷苦思了许久,想起来了那年随同爷爷去恭亲王府做客,她被下人带着去后院躲猫猫,石块后面陆婷藏得严严实实,蒙住眼睛的墨绿不知道找去了哪里,山石角落中传来低低的争吵声。
夜庆泽全然没了往日在陆婷面前的温顺模样,他声音阴翳的可怕警告自己身前的小丫鬟,堕胎药就是灌也得灌下去。那一年年仅14岁的少年世子,人后的模样让人心寒又觉得可怕。
“母妃嘱咐过,在迎娶陆家女进门之前,谁都别妄想先生下庶子?否则,若是毁了本世子跟忠勇侯府的婚事,发卖了你去花楼都是轻的。”
从小受老侯爷敦敦教诲的陆婷,根正苗红,当即就嫉恶如仇的跳了出来,将比自己大了五岁的夜庆泽狠狠一番数落。
陆婷想起来,好像就是从那以后,夜庆泽再不会在她的面前扮演邻家好哥哥的戏码,彻底暴露了他的本性,两人再一见面就是分外眼红。
流连市井,纨绔风流终于成了他的标签,像是故意作对一般,陆婷越是因此而厌恶他,他越是变本加厉,传出一段有一段的风流韵事。
陆婷,侯门将女,骨子里的好胜心是融入血液的,后来她会包下宋远山整整两年来与夜庆泽对峙,凭着的大抵就是这么一口气势吧。
眼睛消了肿,陆婷和衣便睡下了,许是在爷爷面前哭闹的太累了,这一觉睡得很是沉稳。
梦里她又回到了儿时的天真时光,一身雪白的玉面少年秀气好看,他举着一节断掉的小树枝追着鹅黄色衣裙的小女孩儿在院落中嬉戏,朱红的回廊里都是银铃一般的笑声。
可是很快,那个玉面可爱的少年就变得面目狰狞,他会疾言厉色的训斥她毫无女德,会卑鄙无耻的讽刺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最后这些恶毒的画面全部破碎凝聚在一起,是夜庆泽笑的肆无忌惮的脸同一向清冷的宋远山暧昧撩拨,说着一堆令人作呕的污言秽语。
陆婷终于从梦中惊醒,汗湿了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