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据说是“往镇上去”的路十分漫长,但好在身后没再有人跟着。
奔驰开不进这条小路,车上的人徒步追了一截就被马力全开的摩托完全甩脱了。
孙越扬不甘心地对着他的背影喊“小枫”,一声接一声,调子跟死了亲娘似的凄惨。几只高处树冠上栖息的毛色沉黑的鸟儿被惊飞,让人的心头莫名添了丝不祥。
胳膊贴着的腰腹屡屡危险地绷紧,时微也跟着紧张了几次,生怕秦一程又抽什么风,硬要折回去讨打。
时微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干剧情会不会崩,但眼下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虽然秦一程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时微还没忘记这人把自己锁起来的事,但眼下他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有着宽阔后背的男人的确给了他某种程度上的心理安慰,让他能够在纷乱中稍作休息,不至于连口气都喘不了就被接踵而至的泼天狗血逼到墙角,找不到任何转圜余地。
——只要他不开口说话。
“微微,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做?我也能帮你,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承担,不要在这种时候让我去一边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有多担心……”
“你到底怎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那个吊死……那个男人,他是不是威胁你?他都说了什么,干了什么混账事?你告诉我,回头我一定让他……”
时微心想,如果回去后再有写文的机会,他一定把所有男人都写成哑巴。
“微微,现在有没有不舒服?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这倒有。
之前那又重又狠的一摔渐渐显露出了痕迹,没过多久,时微身周各处都开始不对劲了:头一转脖子就一阵刺痛,膝盖火烧火燎地疼,背部有好大一片越来越酸越来越麻,似乎是肿了起来。
他懒得忍,同时也为了堵住秦一程的喋喋不休,有多痛就哼唧得有多大声。片刻后,他就着一点稀薄的星光看见,秦一程后背的衣料成了深色——那是被汗水浸的。
“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秦一程声线颤抖,仿佛在忍受莫大痛处的人是他自己。
时微被他这反应整得有些愧疚,嘴一抿,头主动抵靠在秦一程肩头,借着脑门上传来的烧灼感来转移注意力,不再吭声了。
时微没想到的是,一个人设上的细节使这一夜奔上了一条过于戏剧化的发展道路:秦一程居然他妈的是路痴。
这人言之凿凿的“再走半个小时就能找到的小镇”,在数不清的半个小时后还是不见踪影。
时微无奈地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秦一程:“没事的,你不要着急,慢慢找,一定会找到的……”
“微微,”秦一程突然把车一停,扭过身来探他的额头:“你额头上怎么这么烫?”
“……热传导,你懂吗?”
秦一程那岩浆一样的体温没把衣服点燃都算运气。
“不是——”
秦一程都快手忙脚乱了,时微还是不以为意:“你对你身上有多烫就没点数吗?我是因为额头贴着你肩膀,所以才——”
“不是的!”秦一程再次打断他,“是你发烧了微微!”
“我发个屁的烧……”
“我不可能弄错,你的身体我最清楚了,你就是发烧了!不行,这里没有热水热毛巾……得马上去找户人家……”
“我都说我了我没有发烧——”
秦一程猛地扶住他的后颈,用他的前脑门贴住了时微的。视野里骤然挤进了一双形状那么熟悉的眼睛,又被深重炽热的呼吸喷了满头满脸,时微还真就有些晕乎了:“我们商量一下,下次别再像这样突然靠这么近,行不行……”
“……得有39度多。”秦一程表情缓缓沉了下去,“之前有没有受凉?”
“……”
时微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怎么测的,这么精确,还能精确到个位?
“就怕是哪儿的伤口感染了……”秦一程倾身过来,动作轻柔地掀开了时微的一小截衣角。“我看看,好不好?”
腰上被人一碰,时微就不自觉地软成了一滩烂泥。他这才真正察觉出一点异样——自己的手脚冰得似乎不太正常,而躯干那一块热得又能跟秦一程媲美。
“……都怪你。”
秦一程:“?”
时微胡言乱语道:“都是被你热的……昨晚都说了不要抱着我睡,这下好了……”
“……”
*
又走了快一个小时才看见一户人家。这时夜已经很深,甚至再熬不久天都要亮了。已经有公鸡在打鸣,引起了鸡舍深处的一阵骚动。
这家也养了护院狗。狗拴在了门口的一棵枣树下边,一听到摩托车的声响就站了起来,对着车上的两人虎视眈眈。再一靠近,它便大声吠叫了起来,脖子上的铁链子被扯得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