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玻璃映出的灯盏开始移动,随后逐渐加速,连绵成数条并行着奔腾的光带。
前方高架入口的交通信号灯即将由绿变黄,时微又加了一脚油门,在跃动着的绿色数字跳转到“1”之前冲进闸口。
一上高架,CBD区的繁华夜景就像是被捻住一端线头的毛线团,一圈一圈地飞速散开。
朝着市区边缘更深沉的那片夜色前行的同时,时微信马由缰地遐想着——如果秦一程到时候见到自己了摆臭脸闹别扭,那他就掏出钱包砸他脸上,使用最恶臭的金钱攻势狠狠羞辱对方。
……算了,人也怪不容易的,好言好语哄吧。
一个半小时后——其中有半个小时是用来找车位停车的——时微在一扇老旧的红漆木门前驻步,抬手,深吸一口气,用指节在门板上叩了三下。
这栋居民楼整体都是九十年代风格,所有墙壁只敷着层水泥,没刷漆也没贴砖,把本就昏黄的白炽灯光线吸收大半,跟时微开车过来时穿过的市中心简直不像存在于同一个次元。
“谁?”有人应门,但是道有外地口音的女声。时微很纳闷,抬头看了眼门牌号。
德叔没给错地址吧,怎么是个姑娘?
“我找秦一程。”
“找秦哥?你是哪位?”
秦哥?
时微当即就有些不是滋味。
……他还以为秦一程来蓉城后孤独又冷清,惨得没眼看呢,结果他非但有人陪,还跟别人都打得这么火热了,还跟别人同住呢?
还让人姑娘叫他“秦哥”……要脸吗,四处给人当哥很开心很骄傲?
“我是他……同学。”
“同学?”
“对。”
秦一程不会真不想见他吧?时微有些慌了。
要是秦一程明明在里面却不出声装做不在,他还真就没辙——总不能强闯女士的门。
门豁开了一小条缝隙,时微不自在地微垂下眼,避免跟她直视。
他感觉到一道紧张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扫过。
“可不巧了,秦哥现在不在呀。你是来……?”
时微心想:我他妈来犯贱。
“他没在就算了,谢谢你了。”
“诶你先别走啊,”门里的人大约是觉得他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性,反倒开始留他,“他应该马上就回了,你可以进来坐会儿等他啊——”
……好像是真不在。
这么晚了秦一程还在外边晃荡什么,他一个剪草坪的难不成还值夜班?
时微胸口莫名堵得更慌了。
跑这么远来找人却扑了个空……
怎么一有一件事不顺,接着跟来的就没有哪件顺心的?
时微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语气还是硬邦邦的:“没事,我也没什么急事,下次再说吧,没关系的。”他下了两级台阶又厚着脸皮回过头,“我姓时,等他回来了,麻烦跟他说一声我来过,谢谢。”
不能就他一个人闹心。
下楼的时候德叔来了电话,说那位聂秘书周末两天都有空,问时微哪个时间方便。
“他这么就容易就同意跟我见面?”
时微还以为他会害怕或者忌惮自己——聂秘书应该很清楚他自己是插足他人婚姻的第三者,按照传统看法,他在时枫这个“原配”面前多多少少都该有一两分心虚。
德叔诚实道:“确实花费了一点代价,但是不过分。”
肯为钱让步的应该都比较好说话。“那就周六晚上吧。”
德叔应是。“秦先生他还好吗?”
“不知道,可能死了吧。”
“?”
电话那头有些吵。德叔还以为听错了,正要再问,时微却已经收了线。
楼道口的声控灯时明时灭,一只浑身漆黑的猫蹲在一架生锈的自行车后座上舔毛。
前边不远处转角是酒吧ktv一条街,时不时有几嗓子惊天动地的鬼叫从那些透出诡异灯光的窗户里飞出来,震得时微脚下的地面都要跟着一起一伏。
一道听起来特别像哭丧的男声在一遍又一遍重复:“死了——都要爱——!!!”
“……”
时微头痛欲裂。
倏地,鬼哭狼嚎中间出现了一阵玻璃噼里啪啦的碎裂声,随即汽车报警器尖锐的叫声响了起来,把在此情此景之下唯一不让人生厌的猫赶回了黑暗深处。
辨认出声源的方向后时微喉头一紧——他停角落里的车好像出事了?
跑近一看果不其然。
副驾驶的车窗已经不健在了,玻璃渣洒了一地。他原本放在座位里的东西被掏出来了一大半,一个光头男把装着新西装的纸袋抱在右臂里,眉飞色舞地跟身边人说着什么。
这鬼地方还有砸车偷东西的?那可是他要送给……
最后一根稻草放在了骆驼身上,时微耳畔一瞬间只剩下了怒火燃到顶点的嗡鸣——这些破事到底还有完没完?!
“——你们干什么的?”
围在车边的两人齐齐回头。
“哎,”光头毫无惧色,“这你车啊?”
旁边的板寸头吹了个流氓哨,也是一副毫不紧张的样子。
时微气愤太过,出口的话根本不过脑子:“我已经报警了,东西都给我放回去!”
“报警?好吓人,他报警了呢——”板寸噗嗤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