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施月涵,宣菱进展缓慢,她才刚削去了树皮,开端也跟施月涵不同——施月涵起刀是剑柄,宣菱是剑刃。
施月涵的动作越来越快,周围风卷残云,剑锋走偏一度狂暴悍戾,云时微不得不以自身剑意压制并引导,她的剑广博如深渊大海,施月涵在其中挣扎良久才缓缓归于平静。
就在云时微散发出剑意时,她才留意到除了施月涵这尾欲跃龙门的鱼,当中还有宣菱这艘风雨不扰的舟,无论施月涵如何声势浩大,宣菱总是在不紧不慢地削去木头上多余的部分,心志坚定到这般地步,以后不是能问天道者就是大魔头。
通常陷入施月涵这种情况,都需要师父当头一喝,将她从无边苦海中喊出来,顺便说句点拨的话来个醍醐灌顶,但云时微却不急,她包容着施月涵,尽量减少破关之人泄露出来的剑意波及隐山,只要施月涵没有行差踏错,她就不予干扰,任由施月涵在剑道亘古长流中漂浮摸索。
短短半盏茶,施月涵手中的木剑已经雕刻至下半段,她也很难说清自己正经历着什么,五感仍然存在,甚至比以往更加锐利,但精神却陷入牢笼,牢笼巨大无比,顶端直入云霄,而在牢笼中是如影随形的剑气,只要施月涵稍作动弹,这些剑气就卷席而来,要将她搅成碎屑。
为了活命,施月涵周身的剑气也被引动,两剑相撞火光四射,并且齐齐折断,施月涵很快感到精疲力尽,她撑着膝盖在牢笼中喘气,每一下呼吸又引来更多的利剑。
“师姐。”牢笼中的施月涵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宣菱——小小一个乳白色还泛着光的宣菱从笼子外头挤了进来,施月涵已经疲累到了极限,忽然看见这小小的东西还以为是幻象,直到她伸手戳上去,在她身边刻木头的宣菱发出吃疼的“嘶”声。
牢笼中小小的宣菱是云时微放进来的,它属于宣菱的一部分,还是颇有冒险精神的一部分,这个宣菱不过掌心大小,在施月涵摧枯拉朽般的牢笼中脆弱到不堪一击。
云时微原先不想将这个小小的宣菱送入别人渡劫的领域,它是主体的一部分,只要受到牵累,宣菱也会呈现相同的伤口,她的修为比不上施月涵,过程之中风险太大,云时微不想因为二徒弟渡劫就将三徒弟赔上。
却是宣菱的声音轻轻传入云时微耳中,“师姐会护着我的,何况此事已经箭在弦上,与其压制,不如顺其自然。”
早在施月涵动手雕刻剑身时,她与宣菱就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连接,此起彼伏此消彼长,宣菱周身雾气齐齐战栗,对施月涵抗拒又抵触,以至于宣菱的血脉运行逐渐滞涩,她下刀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只是停留在木头表面,削几根支楞出来的木刺。
施月涵仿佛笼罩在宣菱头顶的粘稠巨网,不把这层网剪碎,宣菱自己也要闷死其中。
“那你进去后一切小心。”云时微在小人的身上披了件“衣服”,这层衣服护着它,不管周围剑气如何凌厉,小人都安然无恙。
困住施月涵的笼子开始缩小,原本还算敞亮的空间压抑泛黑,剑气更加浓厚还夹杂着雷霆,施月涵将小人捧在手里,她有些哭笑不得,“三师妹,你知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修道之人渡劫,是会焦土千里寸草不留的,你进来就是找死。”
宣菱兴许真的缺乏常识,却唯有“渡劫”造成的伤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师姐,你放心,”小小的宣菱在施月涵掌心中踮起脚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有我和师父在,没有人会受伤。”
施月涵一时愣住,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敬仰云时微,这种敬仰不仅来源于教养之恩,更多的是不管她做什么事,闯什么祸,云时微总是极为平淡的看一眼,然后告诉她,“没关系,有我在呢。”
施月涵跟宣菱不同,宣菱曾经有过温暖和睦的家人,只是后来遗憾失去了,而施月涵从出生起就在隐山上,除了师父和师兄,她一无所有,因此每次下山,走在人潮涌动的集市里,施月涵都有种无处安身的孤独感。
就在此刻,她根本无力自保的小师妹居然也因为担心自己,做出这么个小小的娃娃送进梦魇,宣菱的手掌压在她头发上,只是细微有些痒,这个弱小的生命说着,“有我和师父在”俨然一个长辈模样,施月涵感动归感动,还分出心思想,“小师妹这是翅膀太硬,都开始跟师父平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