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梦困惑地靠近案台,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妖市内常卖的永生花,不过这朵花上未染半分落尘......也就是说,有人经常来宗主的书房换花?
他肯定知道这个“有人”是谁,但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他和臣茗相处这么久,没想到臣茗也是个偷懒的角儿,既然人都来了,怎就不替宗主好好打扫一番这间书房呢?
白景梦没忍住,笑出了声,可瞥眼侧首的一瞬,僵住了——
一张画像的出现让他彻底懵了。
他不是没听人说过自己是宗主私生子的传言,也不是没听人提起过这个书房内有一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画像,可当他真正儿八经地目睹时脑子都成了空白。
那不仅仅是相似的程度,从脸骨到轮廓,从眉宇到鼻梁,包括奇特的琉璃色眼眸......一切都如出一辙,分明是白景梦几年之后的模样!
白景梦的心“咯噔咯噔”地跳,他自个儿也说不上为什么,总感觉有一只手正攥着他的心脏用力挤压,让他喘不过气来。
果然,他的瞳孔在下一息骤然紧缩,一副挂于画像侧边的题字进入了视野——
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
落笔:白锦梦。
这一刻,白景梦觉得浑身的血都冻住了,天地倒悬。
那样的笔锋!那样的字迹!如若不是没有书写过题字的记忆,他定是要以为这就是出自于自己之手!
对!这不是他写的!是那个人写的!
年幼时的记忆像潮水卷岸般排山倒海地拍来,他觉得头疼得像要炸裂......小小的烛火,小小的微光,他为了让宗主高兴些彻夜彻夜地练习字帖,他写不好宗主会用厌恶的眼神看他,他写好了宗主的温柔又虚空缥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总是想为什么,又总是想不明白,他不知道是自己哪里没做好,也不知道要怎样才会得到认可。
可其实他无论如何都得不到认可,因为和宗主相遇的开始,他就不再是他自己。
白景梦怔愣了很久很久,又沉默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他想这时候的自己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应该流露哪些情绪,到最后又决定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心是空空的,仿佛一敲还能荡出回音。
出门左拐,白景梦找了个靠树的地儿一屁股坐下,静静地仰天发呆,不再找小黑狐,也不管劳什子的禁地宗规,他不知道这些事,也不去追究其中缘由,他又开始装傻犯糊涂了,等到点儿了就一头仰倒在身侧的树叶堆里。
他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难受随着困顿而朦胧,在进入梦境的刹那甚至还会获得些许欢悦,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下午的天光耀眼,他依旧是个小乞儿,宗主,那个穿着流云白衫的仙人从天而降,此后再不别离三千温柔。
他感觉可以依靠的人来到身边了,虽然天还有些凉,但他可以把身子窝在仙人温暖的怀抱里,他慢慢地睡去,如果再也不会睁开眼......他还是用力地睁开了眼睛,只睁开了一道细缝,眼皮重得像是被针线缝在了一起。
血红色的长衫,金丝的月霁,乌黑的长发......银色耳链......银色耳链......白景梦没能看得更清楚,他睡了过去,只记得悠悠月光下,这个人的下颌轮廓好看得能颠倒众生——
七年前的白景梦还是个小乞儿......哦不对,说好听点叫小乞儿,说难听些简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整天有事儿没事儿就去花圃里偷花卖,偶尔会去湖里钓钓鱼捉捉虾,但更多的是跑别人院墙外打果子吃,城里的商户人家大都有种果树的习惯,一年四季果子个个不重样。白景梦在乞丐帮会里混得如鱼得水,什么看不惯的看得惯的,都被他那点长袖善舞的小把戏给糊弄了。
日子每天都过得很欢脱......看似很欢脱,反正天气好的时候捡垃圾吃,天气不好的时候捡垃圾吃被狗追。
在沦为乞儿前,他生在一个贫瘠之家,食得不算太饱,穿得......倒也是寒得不能再寒,可那时候的日子才叫真的欢脱,不说父母有多好多好,至少亲人都在,他也懂事不调皮,成日里还没狗追他,相反他和一只吃杂食的大黄狗是好朋友,什么话都给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