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再一次把白景梦打横抱起,“哥哥可别动了,再动我又得摔湖里了。”
“那你先......”
湖面碰出“噗通”的声响,白景梦停了话,回头看了一眼,是翎用来束发的银冠掉了。
“是吧?哥哥别动了,脚抽筋了可没法走路,我先带哥哥去岸上。”
“那你的银冠不要了?”
“小东西罢了,没什么价值,对于翎而言,哥哥无人能比,无物可衡。”
白景梦眼角抽搐,抬头对上翎的澄澈笑意,目光一顿,默了好一会儿,没话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翎用法术拂去了地上的碎石,就着自己的衣裳垫了一层才把怀里的人放下,然后为他按摩腿部。
翎的动作很轻,力道柔适,长长的黑发垂在脸侧,遮住了眼睛,只露出部分脸骨轮廓和白皙如玉的后颈。白景梦仍旧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直到翎先开了口。
“哥哥......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告诉我你是那个人?”
翎的动作滞了一息,“如果我说了我是那个人,哥哥还会和我一起揭单做任吗?”
“而且......”他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其实我以为哥哥能第一眼就认出我......”
“哈?”白景梦先是惊异,而后又冷笑,“你这副相貌怕是与轿子里的人差远了吧?怎么看都像是那人七八年前的模样,怎么可能一眼就认得出?”
“我就可以。”翎说,他抬头与白景梦对视,很固执地再说了一遍,“我就可以。无论过多久,无论在哪儿,只要是哥哥,我都可以一眼认出来。”
“那你和......”白景梦想说什么,却又闭了嘴。
两人四目相对,白景梦沉默了一会儿,首先别过脸去,站起身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不停的抓挠头发,连湖湾边的衣裳也没拿。
他很烦躁,极其烦躁,与翎无关,他在烦躁他自己,并且还不明白烦躁产生的理由。他没懂到底是哪儿出错了,自己为什么会烦躁,为什么想追问翎,他不是一直把翎当做个有趣的事物用来消遣么?那他烦什么?躁什么?
真把这来路不明的狐狸当朋友了还是当兄弟了?
白景梦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厌恶与人交往,厌恶与人走近,他觉得大家一起欢欢乐乐当个酒肉朋友就可以了,必要时帮上一把,拼命时能跑就跑,你不需要多看重我,反正我也没把你当什么朋友,我就是这么没义气的家伙,我就是这么胆小的垃圾。
他害怕自己“魔障”的秘密被人发现,害怕自己伤害了亲近的人,更害怕罪过刻下之后无力挽救的绝望。
只有宗主和臣茗例外,一个够强,一个......是遇见的时机不对,他太孤独了,太难受了,所以他和臣茗打了伙,成为了青梅竹马。
翎拿了衣物跟在白景梦身后,血红的花沫碎影从下而生,又逐渐随风往后放空消散。少年的骨骼延伸成大人的模样,翎的黑发长了一些,身高也高了许多,相貌中除了清秀更多了几分狐媚的妖邪。
“哥哥......”
翎拉住白景梦的手腕,却不敢用力,只能往前迈了一步,半是倚靠地埋头在白景梦的脖颈间。白景梦可以轻而易举地甩开,继续抓着头发往前走,可他没有那么做——
一滴冰凉的水落在了后颈,把所有的暧昧都捅破了。
“翎不是故意的,哥哥......不要再离开了。”
其实翎也不是那么游刃有余,不会慌张也不会难过。
白景梦沉默了好一阵,“和你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
他没有把话说完,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愣了一下,他这才发觉翎已经幻化成了初见时的模样,黑发长垂至腰,个头也高上了一截,他想揉揉翎的脑袋却又觉得有些不妥,只能轻轻拍了两下翎的后背,“好了,不说这个了,先把衣服穿上吧,才下了湖,后山冷得很,回去别着凉了。”
白景梦一边说,一边从翎的手里抽出衣衫给翎披上,“回去能坐红轿吗?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之前就发现了,那些带着狐样面具的抬轿人不具备生灵的气息。
可翎并不动,“哥哥,我可以......抱你吗?”
白景梦眨眨眼睛,无声地笑,“嗯啊。”
遥遥轻旷的铃音脆响在林间,翎作法召出了红轿,并在白景梦无法适应成人模样后又重新幻化回了少年。白景梦直接横躺在轿中,单手盖额,闭目养神......其实也不是闭目养神,夜晚寒凉,他把自个儿的衣服给了翎,便只能裸裎着上半身回屋,冷得汗毛都立了起来。
当然翎也有要还给白景梦过,可白景梦死要面子的拒绝了,翎只能等白景梦没什么动静了再把衣衫脱下,披在白景梦的肩头。
轿子的红纱在风中飘摇起伏,放进满轿的月光,翎用血红色的花碎幻化出了一朵月霁,白若透明的手拿着月霁绾起了光可鉴人的长发,他轻轻地哼唱,发梢迎风微微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