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扬坐上小摩托,呆了一会才点起火。
他为什么要走开,究竟是觉得麻烦,还是打心里认为与那个男人不可抗争。他很快否定后者,没有争过就认输可不是他的风格。即使这样为自己开脱,心里头沉甸甸的感觉仍是无法忽略。
姜扬回了住的地方,时间太早,梁正还没收摊,他不知道一个人回来做什么。
可当他停好车时,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屋角走出一个壮硕的身影,直直逼到姜扬面前。
姜扬正给车罩上防雨罩,眼角余光捕捉到那人,手上停了一下,慢吞吞地捣腾起来。
旁边的人呼吸变重,似乎憋着一股火。
姜扬才发现他似的,直起腰杆,吊起眼角说:“干嘛?”那模样跟被警察逮到的小偷惯犯差不离。
“换个地方说话。”郭跃下巴指了指小巷深处,那里有一片开发一半的地,地基已打好,可能资金问题项目阻塞了,如今荒草丛生,加之路灯光照不进,晚上鲜有人靠近。
姜扬最后泄愤似的扯了一下防雨罩,不情不愿地跟郭跃走。
进了荒地,郭跃转身站定,逼视着他,“下午的事打点得差不多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就这事?”
“周启军的东西少了一些。”
“嗯?”并不好奇的语气。
“你知道在说什么!”
姜扬冷笑着退开一步,“你怀疑我拿了。”
郭跃不吭声。
“证据呢?”姜扬说,“怎么证明少了?怎么证明我拿了?”
“我有我的判断!”
“那就是没证据。”
“不走法律程序,不需要证据。”郭跃低吼,“我只问你,你到底有没有拿?”
姜扬摊手,耸耸肩膀半张开双臂,明摆着让他检查。
郭跃也不客气,将他上上下下能藏东西的地方摸了一遍,甚至撕下他膝盖上的一个风湿贴——他们有一次共同出任务,他就是把样品粘在风湿贴里,带去给对方验货——姜扬随着他粗鲁的动作嘴角轻轻抽了一下。
“搜仔细点,”姜扬说,“要不鞋子也脱下来给你瞧瞧?”
都是徒劳,一个下午足够时间让他藏匿,或者消化。
郭跃不甘心地收回手,脸色晦暗,“你别自寻死路。你知道那玩意的厉害,复吸率有多高你应该比我清楚!”
姜扬吸了吸鼻子,发出不屑的声音,又懒懒散散地理理被翻皱的衣服,两手握拳往他眼皮底下一伸,挑衅道:“话说到这个地步你也别废话,喏,铐上——你把我铐上拉回队里验验尿!来啊,你他妈不是怀疑我吗——”
郭跃憋了一股气,忽然低吼一声,一拳挥出砸在他脸上。这一下郭跃不留余力,姜扬没料到他会出手,避之不及,身子晃了晃,嘴里血腥味弥漫。
“操他妈——”姜扬吐了一口带血沫的口水,往郭跃小腹踹去,却被他轻易闪开。
姜扬偏瘦,胜在灵活,他猱身而上,逼着郭跃频频后退,忽地扳住郭跃肩膀,偏身越过他,腿上往后狠狠一甩,绊在郭跃小腿上——一记大外刈让郭跃轰然倒地,姜扬膝盖压着他,怒道:“别当我离队了就是废物,弄死你屁都不用放一个。”
郭跃认命似的没有反抗,仰视着起身走进灯光里的姜扬,不死心地吼一句:“你最好别死那么早,留着点力气回来整我。”
郭跃没跟上来,姜扬独自回到租房,有种被放逐的感受。他半躺在沙发,盯着灰白的天花板,小蠓虫正绕着日光管打转。
郭跃会怀疑他,是他的污点冲淡了战友的信赖,还是单纯的担忧,姜扬一时迷失了。
许久,他掏出手机,掰开电池后盖——里面飘落一个小袋子,薄如卡片,装着一小片白色粉剂。
姜扬拈起它在灯光底下看,细碎的一粒粒带着透明色,跟碾碎的冰糖一般。
他已经带着一个下午了,却是头一次这么仔细看它。和梁正呆一起,他几乎没有机会接触。
他们怕他控制不住,可他不也忍了那么久。他自嘲着。
问他有没有忘记那时的感受,当然没有。一半是悔恨一半是飘然,他仿佛一块烧红的铁,两种极端的心情捶打着他,铁块在未锻造完成时入了水,嘶啦一声冒出白烟,定型成狰狞的形状。
问他想不想再试一次,抛开身份和良知,那是一种不可忽视的极致兴奋,恍如一场如约而至的高/潮,哪怕褪去之后是无尽的空虚和羸弱。
姜扬喉结滚了滚,吞咽的声音异常响亮。
淫靡的意象纷至沓来,烟雾般迷惑他,浪潮般推挤他,烈火般烧灼他。
坠入幻想的漩涡里,他甚至出现短暂的耳鸣。
姜扬像上了发条一样猛然起身,甩开手里的东西,而袋子却未离远,蝴蝶般伏落在茶几上。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薄汗,烦躁地捋着留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浅浅的美人尖。他在空荡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一张张熟悉的脸不断浮现眼前。
先是一张黝黑苍老的脸,嘴巴一动,脸上皱纹更密了,“你记着之前我说过的,等你稳定了,我一定让你回来。”
接着是沈冰溪的,她说:“阿扬,如果这次或者以后走错了,老大的苦心就白费了……”
然后是梁正,“你又何必,凭你那本事在哪混不出头。”
郭跃骂:“你最好别死那么早,留着点力气回来整我。”
甚至许久没见面的母亲也来了,“阿扬,我不反对你报警校,但你爸爸是怎么没的,你自己的以后应该要想清楚。”
姜扬脑子如台风过境后的小渔村,一片狼藉。
风平浪静时,眼前出现一张年轻女人的脸,鼻子两侧有淡淡的雀斑,她没有说话,而是轻轻笑了。
姜扬的心一时平静下来。他不知道怎么会想到了许连雅,她站在他的分水岭这一边,和过去毫无瓜葛,甚至见证了一个平凡而干净的他。
许连雅的影像渐渐缩小,因为她转身走了,走到一个英俊的男人身边,接过他手里的百合,低头嗅了嗅。
他胸口发堵,分不清实质还是幻想的疼痛,急切需要一个发泄口。手指深深插/进头发,心有猛虎在撕咬仅剩的理智,他的目光又落回那片白色袋子上。
他需要一只打火机,一个空瓶和两根吸管。火苗烧热粉末,腾起的白烟沿吸管进入瓶子,滤水之后沁入心肺,每个毛孔都会扩大愉悦的感受,灵魂也会飘起来。
他在屋里翻找,拉开每一个抽屉,也没有找到打火机的影子,才想起自己是戒了烟的。而厨房狭小,用煤气不安全,配的是电磁炉——他的屋子里找不出一丝明火。
他迫切需要一只打火机。
这般想着,他猛地拉开了门,险些撞上门外的人。
姜扬刹住车,如挨了当头一棒,瞬间醒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声音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