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面没有人爱他,上学之后,同学们也会排挤他,给他起难听的外号,叫他“小怪物”、“丑八怪”,陌生人看见他,也会讳莫如深,避之不及。
对于江文洛来说,这是一场长达二十余年的噩梦。虽然一家四口同处一个屋檐下,但是他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生活,生病了之后,自己找药吃。
江文洛长大之后,就已经不记得四岁之前,被爱着是什么感觉了。
甚至当四岁前的记忆偶尔出现眼前时候,他还会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他自己的臆想。
反正已经习惯了,江文洛觉得,就算这一辈子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总要活着不是么?
如果从意识清晰的时候开始计算,他人生中的第一束光明,就是在遇见梁耀文的时候出现的。
跟梁耀文恋爱很久,江文洛也能够清晰地回忆起,他们之间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在阳光下面,梁耀文牵他的手,回过头专注地望向他,梁耀文第一次亲吻他,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
第一次和梁耀文约会,吃的是一家好吃的西餐厅,当天梁耀文穿了一身深灰色的风衣,在桌前迷恋地看着他。
“你怎么不吃呢?”江文洛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他,“我觉得还挺好吃的啊。”
梁耀文无所谓地看着眼前的晚餐,对江文洛说,“我会更想要吃掉你。”
这是一句成年人都懂的隐喻。
江文洛一下子就把头埋得很低,他小声说:“好啊。”
“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
江文洛看着梁耀文上下滑动的喉结,又对他重复:“好啊。”
“我都愿意的。”他说道。
无论这句话的隐喻是什么。
江文洛在看着梁耀文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念头:我真的很爱这个人,但是还想要更努力一点,想要让梁耀文更开心,跟他真的融为一体也不错。
梁耀文单手拄着自己的下巴,没有再回应。
白色的蜡烛上有烛心在摇晃跳舞,照亮了江文洛丑丑的脸颊。
“你真可爱。”梁耀文说。
“只有喜欢我,才会这么觉得。”江文洛被自己的话臊到,一下子把切好的牛排塞进了嘴巴里,看起来像是一只红扑扑的仓鼠。
吃完饭,梁耀文带着江文洛走出去,跟他手牵手在江边散步,芦苇丛就在不远处,江面上浮着一只小船。
江文洛壮着胆子,跟他十指紧扣,头轻轻靠在梁耀文的肩膀上。
“你看那艘船——”梁耀文抬手指了指,“人类的意识,其实就像搭乘在一艘船上,飘飘荡荡,能够轻易被风浪倾覆撕裂。”他又垂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江文洛。
玉兰花树下,江文洛仰起头看着他,半晌,他仰起脸,闭上了眼睛,矜持而羞赧地向梁耀文索吻。
梁耀文抱着他的腰,欣然亲吻他的唇。
江文洛想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感觉到梁耀文亲吻他覆盖着疤痕的眼睛。
还有他丑陋不堪的侧脸。
江文洛的心脏一下子就满满当当的,依赖地被梁耀文抱在怀里,将丑兮兮的脸扭到一边,很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如果有一天。”耳边是梁耀文的话。
他说,“你看见了这艘船,记得不要沉寂在里面,你要想起我,叫我的名字。”
“无论是发出声音,还是在心里默念,都可以,我都会知道的。”
“江文洛,你一定要让我拉你上岸。”
“相信我。”
那时的话显得突兀。
——而此刻,小船之上的江文洛倏尔睁开眼睛,不自觉地,眼泪流了满脸,他无声地做出跟当时相同的应答:“好。”
他站在船头,望向身后——
身后是被他留下的,黑暗消沉的河水。
“梁耀文……”江文洛抬起头,看向前方无边无际的黑暗,他重复,“梁耀文——”
“我想你……想你带我出去。”江文洛哽咽着说道。
话音落,江文洛的眼前出现了一束唯一的光。
船毫无预兆地驶至尽头。
江文洛手指颤抖,他擦了擦脸,平复了呼吸,终于坚定地迈了下去。
他的脚落于实地。
眼前立刻变了景象,嘈杂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畔。
江文洛竟然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呼喊:“丞云!”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有点意识流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