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经到了繁华的城区。
黑色的劳斯莱斯车停在路边上,路人们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过来。江文洛推开车门,从后门走出来。
他下意识将帽子戴在头上,遮挡住旁人的视线。
但是仍然有年轻的女孩看着江文洛,在与同伴窃窃私语。
江文洛此刻有一张“精致”的脸,他的头发微微长了,还未来得及修剪,有些遮住额头,鬓角也显得长,被他别到脑后。发尾的位置,他扎了一个黑色的头绳,将半指长的头发拢起来。
久不见阳光的皮肤近乎苍白得触目惊心,下面埋藏着青紫的血管。
注意到别人的视线,江文洛下意识望过去,跟那个女孩对视——
那个女孩的脸一下子有些发红,拉着朋友的手,匆匆转身进了旁边的咖啡店。
江文洛看向反光镜中自己的脸。
他的衣服已经很旧了,袖口被洗得有些泛白,又瘦得不太健康,不管怎么看自己都平平无奇,不过好歹是比之前顺眼了很多。
江文洛苦笑了一下,无所谓地偏过去,便要往街后的私人医院走去。
“哥……”一道不确定的声音传过来。
江文洛的脚步下意识顿住,他狐疑地转过头,便看见了一个年轻男人,正推开咖啡店的门,匆匆走出来。
周围吵闹异常,兴许是快过年了,街边挂着些红色的灯笼,雪落在上面还未化。车子鸣笛的声音在江文洛的耳边炸开,他看着这个管自己叫“哥”的人,回忆了好一会,也不知道他是谁。
“啊,”江文洛迟疑地看着他,“你好?”
“哥,真的是你!我是文雨啊!”这人说道。
——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江文洛这才想起来,随即而来的便是一种近乎于“荒谬”的感觉。
他全身的血液恍若冻僵了,大脑一瞬间防空。
看着江文雨身边的女人,江文洛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就是他的“妈妈”。
“是你们啊。”江文洛礼貌地对他们点头,“您也好久不见。”
这个女人看起来已经有五十岁了,脚上踩着细高跟鞋,脸上涂了很厚的粉,也遮盖不住脸上的皱纹。在望向江文洛的时候,她的眼睛忽然往上抬,近乎直勾勾地看着他,手指上涂了酒红色的指甲油。
她在第一个瞬间,眼神是近乎嫌弃憎恨的。
随即变成了一潭死水。
“哥,你最近怎么样?”江文雨抓着江文洛的肩膀,兴奋地对他说道。
“我……还可以。”江文洛回答道。
他的肩膀缩着,想要努力抬起头,挺直身体,却还是做不到。在对视上的一瞬间,无数记忆翩然而起,重重地砸在他头顶。
小时候他妈妈还无预兆的耳光,那壶烧开的热水,还有她所有歇斯底里的叫喊。
他弟弟还很小的时候,就会恶狠狠地骂他,“你这个小杂种。”
江文洛几乎落荒而逃,脚却被钉在了原地。
“你们……有事么?”江文洛僵硬地问道。
“哥,梁总现在怎么样了?”江文雨的眼珠转了一下,手抓向江文洛的肩膀。
“他……前些日子去世了。“江文洛低着头说。
江文雨显然早有耳闻,还要寒暄,“这样啊,哥你节哀顺变,换了电话怎么也没告诉我们——“
他妈妈却一下子将话打断,冷漠地看着江文洛说道:“你爸病了,绝症。”
江文雨舌头一梗,对着江文洛苦笑了一下,他面露难色,“唉……哥我们手头不太宽裕,本来也不想找你的,今天实在是巧……”
“你看能不能——”
江文洛茫然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接受到了这个信息。
他跟这家人已经断了太久的联系,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未曾见过面,他一下子甚至想不起来他父亲的样子。
所以他也实在没想到,会以这样的主题,与他们重逢。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早就已经断绝关系了。”在江文雨说出要借钱的话之前,江文洛冷静地说道,“小时候的抚养费我也早就已经还清。”
江文洛恢复了过来,理智逐渐复苏,此时此刻对着他名义上的母亲和弟弟笑得彬彬有礼、克制疏离。
“而且我爱人去世之后,他的遗产我已经全都捐了出去,公司的事情我也从来不插手。”
江文洛往后退了一步,对二人说道:“您父亲的事情,我很遗憾,但是……我实在是帮不上忙了。”
“祝他早日康复。”江文洛说道,“不好意思。”
他的手微微颤抖,几乎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冷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