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房里,紫木雕花的桌子上的一盏油灯正在晃着火苗子,引来一只飞蛾。飞蛾飞进灯罩里,在火苗边扑腾了几下,“咻”就掉了下去。王夫人躺在床上,侧脸看飞蛾在灯罩里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然后她摆正脑袋望帐顶,嘴里念叨:“傻球。”
继而,从王夫人头部往脚步一点点看过去。便可见得她左腿已经矫正了骨骼上了夹板,被一根布带子掉在了床头。她的目光从帐顶慢转移到自己残掉的腿上,微弓起身子去碰自己的腿。刚捏了一下,痛感刺心,她便一下子躺回原位嘶嘶抽气。
“年轻是财富啊。”王夫人这边正抽着气,那边金钏儿就进来说:“太太,老太太来了。”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又所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王夫人从贾赦家被凤姐找人弄回来,又找跌打科大夫看了伤到现在。贾母才刚听说这事,已经算是晚的了。原如果王夫人不出点什么事,也只是把贾赦打个熊猫眼,这事是闹不开的。如今,两人都负伤,就怎么也瞒不住了。
贾母是一脸威严进得王夫人的房,而凤姐跟在后头,则是一脸不安。王夫人见她进来,压压心虚的情绪,恭敬道:“老太太,没法给您请安了。”
“就是能,也不必了!”贾母嗓音粗沉,显然是怒了。王夫人默默把目光转回帐顶,眨巴眼睛。
这边凤姐把下人都撵出去,忙前忙后给贾母搬来椅子,扶贾母坐下。贾母坐下后,还是粗喘不息,手扶着椅把儿,手指紧抠木头。良久,贾母的气息才慢慢稳下来。这期间,凤姐也没敢出一个声儿。
贾母盯着王夫人,终于开口道:“你告诉我,这是为了什么?弟媳去大伯子家,还打起来了,还都打残了。你今儿好好跟我交代清楚,说说你到底是图什么?小一辈的没闹,你们这老的老弱的弱倒闹起来了。像什么话?啊?我这一大把年纪了,算是长见识了,还没见过有女人家动手的呢。”
贾母说着又情绪剧烈波动起来,凤姐忙上去帮她顺气道:“老太太,您少生些气,身子要紧。”
贾母又看向她,“我没骂你,不是说你就没事儿了。这件事你是看着发生的,怎么不阻止,啊?她越活越不知道深浅轻重,你也不知道了?你那鬼灵精的脑子,这时是上了锈了,还是怎么的了?”
“我去接林丫头了。事情原都是好好的,谁也没想要闹事。只大老爷把她藏起来,不放人,我这才急的。”王夫人没等凤姐回贾母的话,便歪头道。
贾母果然冷静了一下,只稍片刻又道:“你还有理了?”
王夫人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凤姐忙笑了道:“老祖宗,太太那是疼林丫头,怕她在那边玩得不好,闷得慌。毕竟,其他的姊妹都在这边。”
贾母这又冷静了些,良久道:“你疼林丫头,我没话说。她是我外孙女,还怕自己照看不过来让她在这受了委屈呢。你疼归疼,怎么能闹得一家子不安生?你不怕丢人,我还怕呢。本来我就这把年纪了,这家是你们的了。这倒好,你们还是那添乱的主。”
“我不去闹这一下,把林丫头接回来,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呢。”王夫人自己嘀咕,却还是落在了贾母耳朵里。贾母皱眉,看着她道:“这话又是什么个意思?”
“就是……”王夫人只想把肚子里的话都说了,告她邢夫人一状。只刚说两个字,便又听得金钏儿敲门说林黛玉要进来看看她。王夫人止了话,看向贾母,贾母遂道:“叫林丫头进来吧。”
黛玉进了屋子,见里面气氛压抑,便有些后悔来了。她慢着步子走到贾母面前,欠身请安,又站到一边不动。贾母看向她,“不是来看你二舅母的?过去看看。”
黛玉听了话,方到王夫人床边坐下,看了看她的腿。心中有愧,只道:“太太,可好些了?”
王夫人拉过黛玉的手,潇洒道:“小事儿。”
因黛玉进来,贾母也没了骂人的心思。让王夫人和黛玉说了一阵话,见两人甚是和谐,自己也就想走了。她站起来,看着王夫人道:
“本想罚你不准出房门的,如今便是让你出,也难了。我现在过去东院去,你养着吧。要不是看你是因玉儿才这样,又是一把年纪了,今天非揭了你的皮不可。就是宝玉,也没闹成这样过。”
王夫人见贾母脸有倦色,心里只觉愧意很浓。如今是她和贾赦闹事,可不就得她出动来管这事。贾母年纪又大,不得享受,还得操心这个,王夫人只觉自己还真是为老不尊不懂事儿了。
却说贾母要走,刚迈开一步,黛玉却突地一声招呼也没打地夺步先跑出去了。贾母看着黛玉出去,把手伸向凤姐,忙道:“跟去看看林丫头是怎么了。”
凤姐也是急急跟出去,到了才知道,原黛玉是出恭去的。她等的黛玉出来,见她整个人已是疲软上身,便忙问:“这是怎么的了?”
黛玉摇头,抿唇不语。凤姐拉住她,让她面对自己,认真问:“刚才跑得那么急,现在脸色又是这么难看。告诉凤姐姐,到底是怎么了?”
黛玉咬住下唇半晌,才说了自己拉肚子的事。原这事私密,不好说出来,所以黛玉才踌躇不已。凤姐听了失笑,又拉她往王夫人房里去。却是刚走几步,她又停下问:“这样多久了?次数可多?”
黛玉算了算日子,看着凤姐道:“三天前了,次数多些,这些天只觉手脚酸软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