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蒙着回到梨香院,跟薛姨妈说了这事,宝钗自己心里才有了些活络气,不觉那么憋屈了。薛姨妈听了这话,又是爱女心切,自己心里便又立马堵上了。心想,这是她和王夫人两人说好的事儿,如今王夫人却是最先数落的,可不像是被她下了套了么?
薛姨妈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敢情她这姐姐是这么耍她玩儿的。耍她玩也就算了,怎么能坏宝钗的名声呢?于是,薛姨妈怎么想也咽不下去这口气,忙地起身就往外去。
宝钗不知她要干嘛,忙下了炕,跟了几步道:“妈,您这是要去哪?”
“找她算账去。”薛姨妈头也不回。
宝钗知道她说的这个“她”必是王夫人了,可心里又想着她们是住在别人家,哪有找东道算账的。于是,一把拉住薛姨妈道:“妈,天儿都黑了,您歇着吧。早知您这样,我就不该告诉您了。咱们现在是住在姨妈家,岂有再找人家麻烦的?免得叫人讨厌,最后破了脸出去可不好。”
薛姨妈回身反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一向懂事,凡事想得清楚。只她是我亲姐姐,算不得外人。今儿我非找她不可,要不,我非得被心里这口气堵死不可。你就留在家里,别跟着过去了。”薛姨妈说完就撩开宝钗的手,自去了。
宝钗看她走远,只叹了口气。
却说王夫人房里,她刚听得金钏来回说:“薛姨妈来了。”便眉头一拧,一溜烟滚到床上,拉了被子盖了头道:“就说我睡了,让她回去吧。”心里却想:大晚上的来骚扰我,不是又来聊天儿的吧,千万不要啊。
而金钏看着王夫人的举动,呆住,只差脑门竖黑线了。半晌回过神来,道:“是。”
王夫人这么躲着薛姨妈确实不是因为宝钗的事儿,她也没想到这一层。纯纯只因为,她实在是怕跟薛姨妈唠家常啊。
金钏还没能出去,薛姨妈就进来了。然后她直直走到王夫人床前,说:“太太睡觉也不脱鞋?倒是不记得太太睡觉有盖脸不盖脚的习性。”
金钏憋笑,忙悄悄往边上退了退。
王夫人躲在被子里懊恼了一番,才掀被坐起来,干笑了几声对薛姨妈道:“这么晚了,妹妹找我有事儿?”说着就下了床,领着薛姨妈炕上去坐。坐下后,又叫金钏儿倒茶。
金钏儿倒完茶退到一边,薛姨妈瞧了她两眼,又瞧向王夫人。王夫人神游似的不解,半晌反应过来,薛姨妈这是要她清场的意思?于是,装默契地说:“金钏儿,你出去吧,有事叫你再进来,没事儿别进来。”
“不管这里头什么动静,就是闹翻了天,不叫你也不要进。”薛姨妈跟着道。
王夫人一愣,这是几个意思?这话听起来,分明是来打架的呀。虽说她王夫人很好这口,但打女人,她可下不了手。而且,还是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老胳膊老腿的女人。
金钏儿听了话,规矩地退出去,关上门。这门刚一合上,金钏儿的手还没离开门边儿,便听得里头“嘭”的一声炸开了什么东西,自己被吓住了。里面,王夫人也被吓住了。
原是薛姨妈憋着那一口气,狠摔了炕桌上已经装满了茶的茶杯子。王夫人看地上的碎瓷片儿,周遭都在腾腾冒热气,心虚地默默吞了口口水。一直行为得体、说话温慈的薛姨妈怒了,那一定是大事儿了。
王夫人缓了半晌,才问:“怎么一来就搞破坏呢?”
“你还好意思问?!”薛姨妈撒气道,也不讲规矩,姐妹长幼了。
王夫人小心,“不问我怎么知道出什么事儿了?”
薛姨妈又胸口起伏地大喘了好一会气,才道:“当初这金玉的事儿,是你跟我一块想的,也是商量好的。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故意给我和宝丫头娘儿俩下的套?如今终于到一块了,指着这事成呢。你倒好,话里话外偏说咱们宝丫头贴着你家宝玉的。且不要自己名声,来散了金玉这事。”